她或許午夜夢回之時,還會想起那時的孤勇,但如今,再讓她選一次,她必定不會再心存奢念,而是只會將他當作一個主子來侍奉。
“時辰不早了,殿下請回吧。”
見著容胤不說話,孟婉再次開口,往后退了兩步,恭敬跪了下來,行了一個宮女該行的俯首禮。
“奴婢恭送殿下,殿下千歲長安。”
隨著她說出這句話,容胤眼中那原本浮騰起來的火簇,頃刻間湮滅,只剩下無盡的漆暗。
他深凝著跪在地上的孟婉,秀頸彎垂,姿勢恭順,挑不出一點錯處,但卻很想讓他伸出手,將她從地上拽起來。
這樣卑微的她,即便是在他們那般潦倒困苦的五年,他也從來沒有見到過。
可是如今,她卻用著最恭順的態度,朝他刺出最痛的一刀。
仿佛在提醒著他,南宮的五年,他所付出的情意,于她來說,不值一提。
如今,她不想沾染半點。
胸中翻騰開來的洶涌,如漲潮,壓都壓不下去。
燈燭跳動著,房間里的炭盆漸漸熄滅,直到涼意從破敗的門縫中鉆進來,讓人身上的溫度一寸寸冷下去。
孟婉始終那樣頭伏在地上跪著,等著容胤離開,仿佛他不走,她便不會起身一般。
終究,容胤的唇嚅動了下,“那就如你所愿,日后,孤不會再來這里,記住,是你不要的。”
說完這句話,容胤走出屋子,隨著門外傳進來一股子冷風,轉瞬間又被擋在了外面。
直到腳步聲徹底聽不見,孟婉才慢慢抬起頭,看向那已經被關上的門,緩緩從地上站起來。
目光不經意間落在方才容胤躺過的榻上,一塊瑩潤質地的螭龍玉佩落入眼簾,正是自己先前讓德安還給他的那塊。
走過去,將玉佩拿在手中,她不知道容胤是不小心落下的,還是故意留下的,但她重新拿到這塊玉佩時,心里卻是和從前完全不一樣的心境。
有些東西,還回去了,就證明放下了,如今就算再拿回來,也沒有了任何的意義。
她拿出一塊帕子,將玉佩包好,這東西太過貴重,過幾日她找個機會再托安公公給還回去。
被容胤來這一趟,鬧的睡意全無,孟婉索性準備將油燈挑亮一些,做些繡活。
當她走到油燈前,準備將舊的蠶紗給扔掉時,手剛一碰到,便覺得有些不對勁。
那蠶紗里面,空空如也,脫落的指甲全都不易而飛了。
看著這一幕,孟婉不信,又再次找了幾遍,還是沒有。
難道是容胤拿走了?
剛閃出這個念頭,她又馬上拼命搖了搖頭,不會的,容胤怎么可能拿走那么污穢的東西。
而且他方才就在自己眼跟前,他若是拿了,她定然是會看見的。
但就是這么離奇,房中只有他們兩個人,他不會拿,難道是自己方才扔掉而忘記了?
這么一想,她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或許真是自己方才被容胤攪動了心緒,所以扔了而不自知吧。
就在孟婉在房中想著指甲去哪兒的時候,已經離開掖庭的容胤,站在清冷的宮道上,月光皎蕭,長影一人。
他攤開手掌,十片小小的指甲,窩在他冷白的掌心中,一如那女子嬌軟的手指,曾一點點剝開他堅冷的心房。
只是如今……
將手掌重新攏起,抬起冷冽狹長的雙眸,望向面前寂靜的宮道,直到身影被拉的越來越遠,徹底消失在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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