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涇望著老人顫抖的雙手,忽然想起母親在佛堂青燈下的背影。那些年她日日誦經,是不是也在祈求他的平安?
“嬤嬤。”他緩緩松開緊握的拳頭,掌心已被指甲掐出深深的血痕,“您放心,我自不會讓自己深入險境,我能活下來不容易,我不會讓她的心血付諸東流。”
曲嬤嬤松了口氣,輕輕拍著他的手背:“好孩子,你父王若在天有靈,定會以你為傲。”
引以為傲嗎?裴涇笑了笑,那笑容帶著說不出的意味。
若是父親真的在天有靈,看他幼年受盡苦楚,又瘋了這么些年,應該也會想讓龍椅上的那個人下地獄吧。
裴涇沉默片刻,轉而道:“嬤嬤,我給您換個住處吧。這里太過偏僻,您年事已高,還是……”
曲嬤嬤卻笑著搖頭,拍了拍身下的竹椅:“老婆子在這兒住慣了,這些年我帶著巧娘東躲西藏,好不容易才在這里安頓下來,我年紀大了,不想挪動了,你不必擔心我,倒是你,如今既已知曉身世,更要小心行事,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不可暴露,否則會引來殺身之禍。”
“我明白。”裴涇目光落在窗外的老槐樹上,“嬤嬤的話我都記得。”
……
裴涇勒住韁繩,馬蹄在黃土路上揚起一陣輕塵。
回頭望去,那座青磚小院已被山勢遮掩,只剩一縷炊煙裊裊升起,很快也消散在盛夏的風里。
“王爺放心。”段酒驅馬上前,“屬下已留了銀子,都是事先兌好的碎銀,不會引人注目。”
裴涇沉默地望著來時的方向,半晌,他忽然道:“留兩個人在這里。“
段酒一怔。
“要生面孔。”裴涇摩挲著馬鞭,“就扮作走貨的商販,每隔半月就往村里送趟米面,照看著些。”
“屬下明白。”段酒會意,轉頭對身后打了個手勢,挑了兩個人出來,吩咐過后,兩名侍衛立即調轉馬頭,消失在林間小道上。
山路上又恢復了寂靜,只有風吹過松林的沙沙聲。裴涇最后望了一眼那個方向,一夾馬腹繼續前行。
“王爺。”段酒催馬上前,“此番事情已了,可要快馬加鞭趕回京城?”
“不急。”裴涇淡淡道。
不急?
先前不是還急哄哄趕路,日日問他今日初幾了,生怕回去晚了姜二小姐在京城偷偷嫁人了似的,婚期不在那定著的么,怎么都來得及。
段酒詫異地看了裴涇一眼,這一看就察覺些細微的差別,王爺好像和先前不大一樣了,具體又說不出到底哪里不同。
段酒暗自琢磨著,忽然恍然大悟。
王爺這沉穩的氣度,這深不可測的眼神,莫不是終于要放下兒女情長,專心謀劃大事了?
他正暗自激動,卻聽裴涇忽然開口:“先進城買些東西。”
段酒一愣,“王爺要買什么?”
裴涇勾了勾唇,“走時答應過她的,買些哄人的小玩意兒。”
好吧,段酒一腔澎湃激昂的抱負之心霎時熄滅,終究是錯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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