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那個讓滿朝皆驚的狂生!
他猛地一甩破舊的衣袖,動作帶著一種近乎悲愴的激烈:“口口聲聲文治武功!武功何在?北涼鐵騎依舊叩邊!文治何在?賦稅一年重過一年!水旱蝗災,幾曾見朝廷開倉賑濟?流民餓殍遍地,幾曾見陛下與民更始?!這靖武二字,不過是好大喜功、涂脂抹粉的遮羞布罷了!糊弄誰?!”
圍觀的人群先是死寂,隨即爆發出更大的騷動,嗡嗡的議論聲像開了鍋。
“嘶…這窮酸…真敢說啊!”
“不要命啦?”
“話糙…理好像…有點?”
十幾個如狼似虎的巡城司官兵已惡狠狠地圍了上去,刀鞘拍得啪啪響,領頭的小校尉臉都氣歪了,指著書生鼻子厲聲咆哮:
“住口!狂悖逆賊!光天化日,竟敢誹謗圣君,污蔑朝政!我看你是活膩歪了!給我拿下!押送府衙大牢,治他個妖惑眾、大逆不道之罪!”
雪亮的腰刀“唰”地抽出一半,寒光逼人。
那書生卻半步不退,反而挺直了那單薄的脊梁,脖子梗得如同不屈的鵝頸,對著那明晃晃的刀鋒,厲聲反詰,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校尉臉上:
“拿下?哈哈哈!來啊!我說的哪一句不是鐵打的事實?!爾等身為朝廷爪牙,不思黎民疾苦,只知助紂為虐,為虎作倀!可還有一絲讀書人的良心?可還有半分男兒的血氣?!”
“哎喲我操!”
草坡上,洛燼被那書生最后一句吼得渾身一激靈,剛塞進嘴里的半塊燒雞肉差點卡在嗓子眼,噎得他直翻白眼,好一陣捶胸頓足才順過氣來。
他拍著胸口,心有余悸地瞪著遠處那劍拔弩張的一幕,小眼睛里又是驚愕又是幸災樂禍,還摻雜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慨。
“嘶…這酸丁…真他娘的是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不要命啦?”他咂咂嘴,油乎乎的手指下意識地搓著下巴,“不過…嘿嘿,罵得倒是…挺他娘的解氣!老子憋心里不敢說的話,全讓這愣頭青給禿嚕出來了!”
他扭頭想跟兒子分享一下這“精彩點評”,卻發現洛珩不知何時已放下了魚竿,正靜靜地站起身,目光如鷹隼般穿過騷動的人群,牢牢鎖定在那個被官兵推搡、卻依舊倔強挺立的身影上。
洛珩的瞳孔深處,一絲極淡的、恍然的微光倏然掠過。
破舊的儒衫,枯槁卻倔強的身形,那雙燃燒著不屈火焰、仿佛要將這渾濁世道燒出個窟窿的眼睛…
柳文淵!
這個名字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間在他記憶里激蕩起清晰的漣漪。
前世金殿之上,那個醉眼朦朧、步履踉蹌,卻敢指著靖武帝鼻子痛斥時弊,將滿朝朱紫驚得面無人色的新科狀元!
那番石破天驚的策論,那份洞察世情的犀利,那種不惜粉身碎骨的狂狷之氣,曾讓震怒的靖武帝都為之動容,最終刀下留人!
是他!那個讓滿朝皆驚的狂生!
洛珩的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露出一絲旁人難以察覺的、如同獵人發現絕佳獵物的銳利弧度。
河風吹過,帶來柳文淵被官兵粗暴拖拽時依舊不屈的嘶吼,還有岸邊人群壓抑的驚呼。
洛珩的目光卻穿透了這混亂,仿佛已看到這狂狷書生未來在朝堂攪動風云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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