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鑰匙插進鎖孔時,鄭青云突然想起盧文靜在濱州說的話:“你總把自己繃得太緊,像根隨時會斷的弦。”
現在這根弦,被“維穩”兩個字繃得更緊了。
進屋給盧文靜打電話報完平安,他便撥通胡軍的電話,聽筒里傳來搓麻將的嘩啦聲。
“你可算回來了!”
胡軍的聲音透著興奮:“晚上去陳縣長家里,我帶瓶好酒。”
“好,正好我有事跟你們說。”
鄭青云對著話筒說道。
“沒問題。”
胡軍點點頭答應下來。
下午的時候,鄭青云拎著從省城買來的一些特產,來到了陳永杰的家里。
陳永杰的家鄭青云不是第一次來了,剛打開門,燉肉的香味就撲面而來。
客廳里擺著一套布藝沙發,茶幾上鋪著格子桌布,胡軍正把一瓶汾酒放在桌上,瓶身上的標簽都泛黃了:“這是前些年去晉省出差的時候買的,你小子有口福了。”
他拍著鄭青云的肩膀,力道比以前沉了些:“半年不見,你倒瘦了,黨校的伙食就那么差?”“比你這財政局長的酒局清淡。”
鄭青云笑著換鞋,熱氣撲面而來,隨口說道:“上次在濱州見著個老中醫,說我血脂高,讓少吃油膩。”
陳永杰端著燉肉鍋從廚房出來,五花肉在砂鍋里顫巍巍的,油花浮在醬色的湯上:“少聽那些養生的話,咱們這歲數,該吃就得吃。”
他往鄭青云碗里夾了塊排骨,笑著說道:“還記得在你家,就著榨菜喝二鍋頭,你說等鋼管廠的事了結,咱們好好喝頓酒。”
“可不是嘛。”
胡軍給三個酒杯倒滿酒,酒液在杯壁上掛出細密的線:“那時候你天天泡在信訪局,臉曬得跟煤球似的,別人看你,還以為你是看門大爺。”
鄭青云抿了口酒,辛辣味順著喉嚨往下滑:“現在我倒是不像了,不過聽說咱們那位林書記,又出幺蛾子了?”
胡軍的笑聲突然收了,撓撓頭:“你是不知道,孫健調走后,新來的縣委辦黃主任有多不是東西。”
他把酒杯往茶幾上一墩,酒灑了半杯:“最近這段時間,可是沒少找麻煩。”
陳永杰的臉色也很難看,沉聲道:“他對林書記倒是挺會來事,昨天看見他給林書記送了套文房四寶,說是企業家朋友孝敬的。”
鄭青云端著酒杯沒動:“林書記收了?”
“不收能行嗎?”
胡軍冷笑一聲,沒好氣的說道:“現在誰不知道林書記要升了?”
陳永杰突然咳嗽兩聲,示意胡軍別說了。
他給鄭青云續上酒:“青云,你在黨校這陣子,林書記變了不少。上次我去匯報工作,他盯著開發區的規劃圖說只要不出事,哪怕慢一點也行,這話要是擱以前,他絕對說不出來。”
鄭青云的手指在酒杯沿摩挲著,火車進站時的哐當聲仿佛還在耳邊。
他想起王申說的維穩,想起趙建國鎖在保險柜里的上訪件,突然覺得富民縣的天,好像比往年來得更沉了。
“明天我去局里。”
鄭青云仰頭喝干杯中的酒,酒液辣得喉嚨發疼:“有些事,總得有人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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