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軍拽過把木凳,讓鄭青云坐下,笑著說道:“剛還說你呢,信訪局這把火越燒越旺,連高縣長的人都敢碰。”
鄭青云剛落座,唐仁就夾起塊紅燒肉塞進他碗里:“聽說鋼廠家屬樓的事你接了?那可是李洪祥的地盤,這小子最近在縣城橫得很。”
“李洪祥?”
鄭青云捏著酒杯的手頓了頓,下午黨委會上周洋提到的開發商名字突然在腦海里浮現,開口問道:“是不是開著家叫宏業地產的公司?”
“除了他還有誰?”
胡軍往嘴里灌了口啤酒,喉結滾動著:“去年一年吞下城東三塊地,連老牌的城建公司都得讓他三分。”
他壓低聲音,對鄭青云說道:“咱們高縣長的遠房表弟,你說邪門不邪門?一個做建材生意的,突然就成了地產大亨。”
鄭青云的指尖在杯沿摩挲,白曉潔案里那筆蹊蹺的路由器采購款閃過眼前。
供貨方宏遠科技的法人,不也是高義這個縣長的親戚么?
“他跟高縣長走得很近?”
鄭青云想了想,對胡軍問道。
“穿一條褲子都嫌松。”
唐仁用筷子敲著桌面,冷冷的說道:“上個月李洪祥的工地塌方壓傷工人,高縣長連夜讓安監局按意外處理。你現在碰鋼廠家屬樓的拆遷,等于直接往他槍口上撞。”
他們的關系擺在那里,自然說話也隨意了一些。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起來,打在窗欞上噼啪作響。
鄭青云望著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我在黨委會上看了材料,他把補償款壓到市場價一半,還雇人打上訪的老人。”
“這混蛋!”
胡軍猛地拍了下大腿,隨后詫異的說道:“你還真打算動他?這小子黑白兩道都有人,聽說年前有記者想曝光他偷稅,結果被人打斷了腿。”
說著話,他湊近鄭青云,酒氣混著汗味撲面而來:“林書記剛收拾完白曉潔,未必愿意再跟高縣長撕破臉。”
“我沒想動誰。”
鄭青云夾起塊炸豆腐,熱氣模糊了鏡片,平靜的說道:“只是那些老人坐在廢墟上的樣子,我忘不了。”
他想起張大爺貼滿膏藥的手,想起照片里被挖掘機鏟斷的葡萄藤。
那是老人說要等退伍孫子回來吃的。
唐仁突然笑了,往他碗里添了勺辣醬:“當初在庫勒鄉,你為了保住民俗村,跟黃曉陽硬剛,現在還是這股犟勁。”
他話鋒一轉,對鄭青云說道:“不過李洪祥跟那些小開發商不一樣,他背后是高義,高義背后可是市委楊書記。”
“背后是誰不重要。”
鄭青云放下筷子,目光透過雨幕望向縣委大樓的方向,那里的燈火在夜色中明明滅滅:“只要他沒犯法,我自然不會找事。可他要是敢把手伸進老百姓的口袋,我不介意讓他知道信訪局的公章,不是用來看的。”
胡軍和唐仁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無奈。
鄭青云性格他們是知道的,這位是吃軟不吃硬,看樣子是真的打算收拾李洪祥了。
鄭青云仰頭飲盡杯中酒,辛辣感從喉嚨燒到胃里,卻讓他更加清醒。
鋼廠家屬樓的拆遷案像塊試金石,不僅要掂量李洪祥的斤兩,更要看看這縣城的水,到底有多深。
雨停時,鄭青云走出飯館,手機突然震動,是周洋發來的信息:“鋼廠家屬樓的土地出讓金,李洪祥只繳了三成。”
他望著遠處工地上亮著的探照燈,臉色平靜,心中卻已經有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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