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透窗欞時，鄭青云站在孫健家門前，按響了門鈴。

門內飄出的紅燒肉香氣混著酒香，與他心頭的凝重形成詭異反差。

晚上下班之前，孫健給他打電話，約他來家里吃飯。

“來了。”

孫健大打開門，笑著對鄭青云說道：“快進來，就差你動筷子了。”

餐桌上擺滿家常小菜，青瓷碗里的鯽魚還泛著油花，孫健抓起酒瓶擰開：“先不說公事，陪我喝兩杯。”

鄭青云自然沒有廢話，端起酒杯便陪著孫健喝了起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孫健看著鄭青云說道：“說說吧，你為什么要去信訪局？”

鄭青云一愣神，隨即放下酒杯，指節叩了叩桌面，笑著說道：“師哥，你就沒懷疑么，這可是高縣長那邊提出來的。”

“少來了，林書記那個反應就不對。”

孫健往嘴里塞了顆花生米，咀嚼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按說他一向賞識你，這次卻半點阻攔都沒有。以我對你的了解，如果你堅決拒絕，他不會強行安排。”

說著話，他盯著鄭青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除非，這是你自己的意思！”

窗外的蟬鳴突然尖銳起來。

鄭青云起身拉開窗簾，遠處縣委大樓的燈火在夜色中明滅不定：“高義想把我踢出局，林書記默許，但這恰恰是一個機會。信訪局每天接收的上訪材料里，藏著多少被捂住的真相？青山村那個湘南女人的事，不就是從群眾嘴里挖出來的么？”

聽到他的話，孫健瞬間瞪大了眼睛道：“你瘋了么，信訪局是什么部門，整天受夾板氣，所有問題最終還得縣委拍板，你拿什么和他們斗？”

“就拿群眾的嘴和筆。”

鄭青云轉身時，月光在他鏡片上投下冷冽的反光：“師哥，信訪局沒實權，但它是老百姓唯一能開口的窗口。我把上訪材料整理成鐵證，把積壓十年的冤案攤在陽光下，看他們還怎么裝聾作啞？”

孫健抓起酒瓶猛灌一口，喉結劇烈滾動：“你這步棋太險。那些陳年舊案背后，牽扯的關系盤根錯節。上次有個信訪局長想徹查征地糾紛，結果被人匿名舉報，不到半年就被調去檔案館養老了。”

“師哥。”

鄭青云看著孫健，神色認真的說道：“我知道大家怎么看。信訪局難干，每天面對的都是群眾的怨氣、難題，但正因為難，才更需要有人去做。現在的富民縣，恐怕還有不少隱藏的問題藏在暗處。信訪局是群眾反映問題的窗口，我想去那里，聽聽老百姓真正的聲音，把那些積案、冤案解決掉。”

孫健眉頭微皺，給自己倒了杯酒：“你這性子還是這么倔。信訪局的水太深了，以前多少干部栽在那里。上頭要維穩，下面群眾有訴求，兩頭難做人。而且，你這一去，短期內怕是很難再有晉升機會了。”

“那又怎么樣？”

鄭青云望著杯中酒，目光堅定的說道：“師哥，我從沒想過當官只為了往上爬。在庫勒鄉的時候，我就想為老百姓做點實事，現在去信訪局，也是一樣的想法。我不怕得罪人，也不怕困難。您不是常說，咱們當官的，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

孫健沉默良久，重重嘆了口氣，又給鄭青云滿上酒：“你這小子，還是這么理想主義。罷了，既然你決定了，師哥我支持你。但丑話說在前頭，信訪局的工作，光有熱情可不夠，還得講究方法。以后遇到難處，盡管來找我。”

鄭青云端起酒杯，眼中滿是感激：“謝謝師哥！我心里有數。這杯我敬您，也敬咱們為老百姓做事的初心。”

兩人碰杯，一飲而盡，窗外夜色漸深，但鄭青云和孫健卻覺得并不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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