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北琛看著她落寞的背影,眼底的溫柔漸漸被陰鷙取代。
他掏出手機,飛快地給手下發了一條信息:“暫停黑市動作,改用‘自愿捐贈’名義接觸目標。務必干凈利落,不要出任何紕漏和麻煩。”
“好的,宮總。”
發完信息。
他收起手機,臉上重新掛上溫和的笑容,邁步走向床邊:“餓了吧?我們下樓吃早餐!”
……
與此同時。
港城。
郊界海域碼頭。
雜亂無章的破舊小碼頭,停滿了形色各異的漁船。
一艘破舊小漁船上,一個穿著樸素的少女,正在賣力的呦呵,“賣魚了,賣魚了,新鮮的海魚,100塊錢三條!”
“這蝦怎么賣?”
“阿叔,100塊3斤,這是早上剛剛出海打撈的。您看,多生猛。”
“……再優惠點,這些蝦我全包了。”
“那就給你100塊4斤吧,這是最優惠的價格。”
“行行行,通通給我裝起來。”
“好的,阿叔。”
清早,六點不到。
不少市民趕大早,來到碼頭買魚和海鮮。
這屬于港城的貧民窟,也屬于邊緣地帶。
生活在這里的百姓,也都是港城最低層的窮人。
而賣魚的小商販,是上百年前從東南亞等地偷渡過來的難民。
相當于港城的‘巴瑤族’。
他們沒有港城身份證,沒有國籍。
因此,終身不能上岸。
他們靠打魚為生,打了魚獲后,開船到在沿海附近的碼頭叫賣。或者,用魚獲換取生活費和生活必須用品。
一個早上。
少女的魚獲已經全部賣完,她開心的數著錢。黑黑的皮膚,溢滿開心的笑。
岸上。
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太,提著一包炸雞和奶茶,向少女走來。
“海珠,我給你帶的炸雞。”
少女看到老太太,笑的更燦爛,“阿婆,我特意給你留了兩條海魚,還有幾只螃蟹。”
“哦喲,謝謝謝謝。”
老太太將手里的炸雞和奶茶,以及幾包衛生巾和洗衣粉等等日用品。
放進少女遞過來的桶里。
而后。
少女收了物品后,又將已經打包好的海貨,放進桶里,遞回岸上。
他們通過互換的方式,交易過很多次了。
每次少女來港城碼頭,老太太都會準時買好東西,過來和她交換。
“海珠,下次什么時候來港城?”
少女燦爛一笑,瘦瘦的身軀收好幾個裝魚貨的塑料筐。
“下次得一個月以后了,阿婆,下個月1號還在這里等哦。還是老樣子,三份炸雞和奶茶。”
老太太慈祥一笑,“好的好的。”
“嗡嗡嗡…”
少女發動機械漁船,晃晃悠悠駛出碼頭,向著遠處的海域駛去。
等船開穩后。
她提著炸雞和奶茶跑進船艙內部,興高采烈的說:“海潮,今天我們又有炸雞可以吃了。”
船艙內。
一個身高近一米九的男子,正在賣力的清洗內艙。
看見少女進來。
男子關了水閥,笑吟吟的接過少女手上的炸雞,“哇~,今天這么多?”
少女含情脈脈看著他,迫不及待將一塊炸雞遞到他唇邊,“是的呢,你快嘗嘗,還熱乎著呢!”
顧汀州張口咬住炸雞,酥脆外皮在齒間碎裂,熱氣混著肉香漫開。
他眼角彎起孩子氣的滿足,指尖卻無意識摩挲著腕間一道淺疤。
那是車禍墜海難后留下的。
像條模糊的印記,總在觸碰時讓太陽穴隱隱發疼。
“還是海珠買的最香。”他含著食物含糊道,目光落在少女黑黑卻明亮的臉上,心底涌起莫名的暖意,還有一絲說不清的空落。
海珠臉頰微紅,把奶茶遞到他手上:“還有奶茶呢!”
顧汀州笑著接過奶茶,喝了幾口,“嗯好喝。”
海珠挨著他坐下。
膝蓋抵著船板上的漁筐,指尖戳了戳他沾著水珠的胳膊:“今天出海時,我看到一群白海鷗跟著船飛,它們會不會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呀?”
顧汀州順著她的話望向船艙外。
湛藍的海面泛著粼粼波光,遠處的云像揉碎的棉絮。
他笑著點頭,指尖卻又摸到了腕間的疤。
太陽穴傳來熟悉的鈍痛,腦海里閃過一幀模糊的畫面。
有人牽著他的手,站在一片開滿白色花的草坪上,風里有淡淡的香氣。
“……可能吧。”他收回目光,掩飾性地咬了一大口炸雞,“對了,你昨天說想換的那批漁網,今天阿婆有沒有幫你帶過來?”
“帶啦!”海珠眼睛一亮,起身從角落里拖出一個鼓鼓的布袋,“你看,還是新的呢,比我們現在用的結實多了。”
她蹲在地上翻出漁網,指尖劃過細密的網眼,“等下次出海,我們就能捕到更多魚了,說不定還能換到你一直想要的那個收音機。”
顧汀州看著她認真的模樣,心底的空落漸漸被暖意填滿。
這三年。
海珠的嘰嘰喳喳是他唯一的聲響,漁船的搖晃是他唯一的安穩。
可偶爾,尤其是在寂靜的深夜,他總會被莫名的情緒裹挾。
好像,他本該屬于另一個世界,那里有不一樣的風景,有讓他心口發緊的人。
“海潮,你怎么了?你在想什么呢?”海珠察覺到他的走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沒什么。”顧汀州回神,揉了揉她的頭發,掌心觸到她粗糙卻柔軟的發絲,“就是覺得,今天的海風好像比平時暖一點。”
海珠仰頭笑起來,露出兩顆小虎牙:“那是因為我們有炸雞吃呀!”
她說著。
把最后一塊炸雞塞進他嘴里,“快吃快吃,吃完我們去檢查漁網,明天還要早起趕漁汛呢。”
顧汀州嚼著炸雞,看著她忙碌的身影,嘴角噙著笑。
陽光透過船艙的小窗照進來。
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那些零碎的和抓不住的記憶碎片,像海面上的泡沫,輕輕一碰,就消失不見了。
他低下頭,喝了一口溫熱的奶茶,把那些莫名的情緒,悄悄壓回了心底。
三年了…
他不記得他是誰?
他只記得…
當他清醒以后,他就在一條漁船上。
是一個老漁民和一個少女把他救了。
他醒過來的時候,傷的很重。
全身骨折了好幾處,腿也斷了。
幸好…
這個少女和她爺爺,一直照顧著她,還給他請了醫生,買了藥。
他在漁船上躺了足足半年,才勉強能下地活動。
可惜…
他就什么也記不起來了。
不知道自己從哪里來,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渾身上下。
穿了衣服外,就只有脖子上帶了一道黃色的符文包。
他時常端詳翻開這個符文。
布面很結實。
是用粗線縫制的一個三角包。
布料上隱隱有刻著符文。
但因為太破舊,已經看不清是什么了。
“海潮,你又在看這個東西呀?嗯~,這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呵呵!我也不知道。”顧汀州將脖子上的護身符取了下來。
海珠興致勃勃的接過來,“聽阿爺說,這應該是祈福之類的吉祥物。”
“阿爺還說,你在海上漂了那么久,都沒有被鯊魚吃掉。肯定就是這個吉祥物,在保佑著你。”
顧汀州聽了,覺得有道理,“嗯,我也是這么覺得。”
“只是可惜,你記不起你的家里人了。我想,你家里人一定很愛你。”
“……”顧汀州若有所思的盯著海面,大腦一片空白。
他真的什么都想不起來。
他每日的生活和活動空間,就是在漁船上。幫著爺孫倆捕魚賣魚,穿梭在沿海附近的各個碼頭。
然而…
爺孫倆沒有身份證,不能登岸。
同樣的…
他也沒有登岸。
海珠忽而一臉黯然,憂心忡忡的說:“……海潮,要是有一天你忽然想起你是哪里人?你會不會離開船上?從此以后再也不回來了?”
“怎么會呢?船上就是我的家,你和爺爺就是我最親的人。就算我回家了,也會帶上你和爺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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