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寶驚呆了,忙不得的把雞蛋往胸口放:“不不……奶,這個給我吧,我還想再試試看。”
“也行。”趙紅英隨口答應了。她麻利的收拾完小土炕,雖然這玩意兒占地方,可想著萬一下回還要用,她索性沒拆,反正只要不燒火的話,當個桌子使還是成的。
小雞長得飛快,而且別忘了,老宋家是有老母雞的,被小孩子們伺候了一天,又在趙紅英的照看下過了兩天,之后就直接丟到了屋后去了,橫豎有母雞們在,還有狗子小黃在,出不了啥意外的。
意外是沒出,倒是趙紅霞上門來了。
趙紅霞過來時,喜寶剛放下不久,手里捧著那枚咋樣也孵不出來小雞的雞蛋。為了這枚雞蛋,她特地把去年冬天奶給她新做的絨帽給拿出來了,把雞蛋放在里頭,時刻不離身。可她奶說,這都過了三天了,孵不出來了。
“二奶奶。”喜寶看到她二奶奶過來,忙打招呼。
“喜寶,你奶呢?對了,聽說你家孵出了好多小雞?我在隔壁都聽到雞叫聲了。”趙紅霞那叫一個羨慕啊,她家本來是有一只公雞的,可去年過年就給殺掉吃了,之后又添了只母雞,結果倒是好,突然就變政策了。她也想法子尋了幾枚受精雞蛋,叫家里的母雞幫著孵,到現在為止,只有一枚雞蛋破了殼,其他的不是被母雞砸了,就是直接沒孵出來。
“奶在灶間。”喜寶心心念念就是懷里的雞蛋,給二奶奶指了路之后,她又低頭認真的看了起來。
趙紅霞順拐去了灶間,大嗓門從里頭傳出來:“姐啊,你倒是勻點兒雞給我呢,我拿雞蛋跟你換,兩斤雞蛋換只母雞,公雞的話,一斤雞蛋。”
喜寶回頭瞅了一眼,心里算了一筆賬,等小雞們都長大了,能下蛋了,那一天也最多就是一枚雞蛋。要是家里孵蛋的話,二十一天,能出來三十多只小雞,哪怕公母對半,那也有五十斤了。
好劃算哦!
然后,她就看著她奶領著二奶奶往屋后去了。
剛想抬腿跟上去,喜寶冷不丁的就覺得手里的帽子一顫,趕緊低頭瞅去,頓時大樂。
這兩天里,她真的是連睡覺都把雞蛋放在被窩里,上課的時候,也偷偷的藏在衣服里頭,最怕的就是上課到一半,小雞出殼了。幸好,這只小雞乖得很,特地選了這么個好時候出來。
“奶!奶!”喜寶不敢亂動,僵著身子立在原地,看著小雞從蛋殼里出來,然后一頭栽倒在軟綿綿的絨帽里。
等趙紅英過來時,看到的就是她家小孫女木頭人一樣的捧著個小雞仔,當下又好氣又好笑的接了過來:“我先給你看兩天,大點兒了再給你玩。哎喲,我還得把這帽子給洗了。”
“我來洗。”喜寶看著她奶接過了小雞,頓時長出了一口氣,接過帽子,拍著胸口說,“我就說嘛,一枚雞蛋一只小雞,它只是懶了點兒。”
終于大功告成了,喜寶高興壞了,對于這個懶惰的小雞也多添了幾分好感,蹦蹦跳跳的去洗了帽子,然后端著個小雞窩,跟全家人顯擺她的新小雞。
……
為了小雞仔們,喜寶前后忙活了差不多有一個月,尤其后面幾天,她連上課都在掛心,也幸虧小學課程不難,作業也少得可憐,加上她底子好,這才沒有落下課程來。
特地叮囑了她奶,不要把最后一只小雞“遲遲”給別人,喜寶徹底放下了心事,高高興興的上學去了。
等她徹底丟開心思后,才愕然發現,好像學校里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曾校長倒還是那副老樣子,熟悉的人都知道他是個好好先生,可他畢竟是校長,習慣性的板著臉,訓斥起學生來也毫不嘴軟。李老師的變化就有些大了,先前喜寶就覺得她莫名的對自己特別好,不過這段時間,雖然她還是笑瞇瞇的看著自己,可先前眼神里那種和善和歡喜卻是散去了不少。見她這樣,喜寶一方面覺得挺奇怪了,另一方面也松了一口氣,不然老有一個人用奶那種眼神瞅著自己,也怪滲人的。
除了兩位任課老師,同學們的變化也不少,班上原先幾個特別愛笑愛鬧的同學,莫名的每天都有氣無力的,有個男生還紅著眼圈來上課了。
另外就是,請假的同學也多了。
終于,在期末考試即將到來之前,曾校長提前結束了上課,開了一次短暫的班會。
“最近,隊上一直流傳著某些小道消息,我在這里跟同學們說,那些消息都是假的,起碼到現在為止,紅旗公社從未收到過任何關于‘知青回城’的書面文件。你們要明白,當初包括老師我在內,都是積極響應上頭的政策,下鄉支援農村建設。假如……我是說如果真的有回城的事兒,首先要會通知的,就是公社的干部們。”
喜寶眨巴眨眼睛,滿臉的不解,她一直以為這事兒已經結束了,所以學校里那么多奇怪的事情,都是因為這個起來的嗎?
“哥,你知道這是咋了嗎?”
“知道,下課演給你看。”
小兄妹倆快速的說完悄悄話,又再度抬頭認真的看向曾校長。
其實,曾校長要說的也就是那么幾句話,想告訴同學們,別為了那些個流影響到生活,可他也明白,光靠他幾句話是不可能完全消除影響的。不然,這些日子以來,也不會出那么多亂子了。
“你們只需要記住,你們現在還是學生,學生的任務就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不要去管隊上的那些事兒。還有,經過縣里領導的商量,今年縣一中會面向全體初三學生考試。雖然你們才念五年級,可這說明了什么?形式在好轉,你們將來也許可能考上高中。”
“回去把我的話告訴你們的父母,之后,就認真準備期末復習,咱們管不了太多事情,你們要做的就是先管好自己。好了,今天提前下課。”
能勸的都勸了,接下來也就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曾校長嘆著氣離開了教室,等他一走,教室里立馬亂成一堆。
不等喜寶催促,毛頭就連比帶劃的演了起來。
還真別說,最近這一個月來,隊上的各種事情一窩蜂的涌了上來,趙建躍媳婦兒鬧著要離婚僅僅是個開頭,接著,更多的知青們得到了消息,哪怕趙建設一而再再而三的澄清,這是一個假消息,卻壓根就沒人相信。
毛頭也不信,他最近除了到處挖蚯蚓外,就忙著看戲聽壁角了。一個人說,也許是假的,可大家要是全都這么說呢?退一步說,就算是假的,那總有人先編排了假消息吧?不然咋就憑空出現了奇怪事兒呢?
喜寶聽得很認真,她也是這會兒才知道身邊發生了那么多事兒。而他們這邊的鬧騰很快就吸引了其他同學,同學們一面看著毛頭表演,一面紛紛補充說明。
第七生產隊因為各家各戶的條件都比較好,多的是其他生產隊的姑娘嫁過來。一來二去的,各家都有幾門外頭的親戚,而知青這事兒吧,又不單單是第七生產隊的,旁的地方也不少。你說一句,我說一句的,多半都是從家里大人那頭聽來的,很快喜寶就聽傻眼了。
其實,他們隊上的知青還算好的,曾校長是第一個表示,甭管有沒有回城的可能,反正他是不會回去的。想也知道,來的時候是一個人,走的時候絕不可能允許拖家帶口的,本來知青下鄉就是因為城里養不活那么多人,最多最多,也就是讓知青本人回城罷了。
曾校長雖然現在是小學校長,可其實他在最早的時候,就被趙建設委派當了知青們的領頭人,哪怕后來忙于學校的事兒,知青那頭還是叫他兼管著。
所以,他一出面,起碼有一半知青歇了那份心思,不是有多相信他,而是覺得這個消息肯定是假的。如果是真的,他曾慶華還不早早的搶著回城?只要他能保證回城后把媳婦兒接走,哪怕整個第七生產隊只有一個名額,那也絕對是他的。
換句話說,這事兒應該就是假的了,他才會說這種場面話。
然而,也有人表示不相信,覺得他就在做戲,吵著鬧著非要跟趙建設要什么“知青回城申請表”。趙建設才是最無辜的那個,他完全沒聽說過這事兒。
于是,知青們就跟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一樣,有的毀了剛剛說定的婚事,有的默默的從家里搬回了知青點,還有的干脆趁著上工的時候,偷摸著收拾了家里的盤纏,直接走人了。
跑路的知青都是離家不遠的,事實上并不是所有知青都是大老遠過來的,尤其最近兩三年下鄉的,基本上都是附近縣城的人。哪怕光用兩條腿走路,最多走個兩三天,總能到的。
毛頭一開始光顧著跟喜寶說隊上的事兒,得了同學們的提醒,才突然想起那天看到趙建設急吼吼的騎著大紅旗,飛一般的沖出去,后頭還有兩個老人邊哭邊喊,叫他一定要查到那個白眼狼的家庭住址,他們就算豁出命去,也要把人給逮回來。
“我跟你們說啊!”毛頭一下子就來勁兒了,雖然只看到了開頭,可因為看的戲多了,稍稍腦補下就能出劇情,再說他事后還特地去打聽一下,還盼著出后續。
他們不知道的是,后續劇情已經出來了,那家人糾集了家里的老老小小,捏著趙建設從公社那邊抄來的知青檔案,殺氣騰騰的跑去鄰縣了。
就在這時,下課鈴響了,不過這并不妨礙同學們繼續說自個兒的事情,只有零星幾個同學,拉著臉走出了教室。
等下一節課,李老師過來上課時,毛頭突然舉手發問:“李老師,要是知青回城的事情是真的,你會走嗎?”
李老師明顯懵了一下,不過她還是擠出了幾分笑,輕聲細語的回答:“老師的爸媽弟妹都在城里,如果有機會的話,我還是想回去看看他們的。”頓了頓,她眼神掃過毛頭身邊的喜寶,又添了一句,“不過,這都是沒影兒的事情,老話說,當一天和尚還撞一天鐘呢,我既然當了你們的老師,就會好好給你們上課的。”
毛頭點了點頭,終于不再搞事,乖乖坐下了。
……
這天之后沒多久,隊上徹底鬧起來了。老宋家這邊,因為跟知青們來往不多,影響倒是不大,唯一有些牽扯到,也就是曾慶華和姚燕紅了。曾校長他明確的表示絕不回城,姚燕紅則是殺雞抹脖子般的死活要回城。趙家那頭被煩得不輕,終于在喜寶他們考完期末考試那一天,做出了一個決定。
同意趙建躍跟姚燕紅離婚。
考慮到當初也沒去縣里扯證,不過就是擺了幾桌酒請親朋好友聚了聚,所以這回當然也不會鬧大,就是姚燕紅收拾了兩個包裹,又搬回了知青點。
算起來,姚燕紅是最早的那幾批老知青了,她嫁給趙建躍時,喜寶才四歲,現在喜寶都十歲了。知青點的老房子更是建了有七八年之久了,早先瞅著還湊合,可因為知青們相繼搬離,加上維護不當,整體看來是又破又舊。
最重要的是,秋季學期已經結束了,這意味著,現在已經是冬天了,接下來只會越來越冷。
姚燕紅什么都顧不得了,趙家長輩們剛松口,她立馬帶上包裹走人,就連包裹都是早些準備好的。東西倒是沒多拿,就拿走了鋪蓋和衣裳,按說這些也是趙建躍給她置辦的,可他們自家人沒開口,外人也不好說啥。
除了姚燕紅,隊上悔婚的人也不少。可悔婚跟離婚本身就是兩個概念,倒是知青點那頭,在時隔數年之后,又再度熱鬧了起來。可對于這種熱鬧,隊上的老人只能搖頭嘆息,尤其是趙滿倉,不止一次的過來找趙紅英訴苦:“好好的日子不過,偏要折騰這些。”
“舅爺爺好。”喜寶去屋后抱了只半大的母雞,蹭蹭的往堂屋里鉆。
趙紅英見她這樣,頓時無奈了:“那是雞,你老抱著它干啥?”
“我的遲遲。”喜寶特別喜歡這只懶懶的小母雞,“奶你自個兒說的,反正它是母雞,留著下蛋唄。”
“隨你吧。”
得了允許,喜寶更高興了,抱著小母雞就往窗臺下坐功課的大姐跟前湊。
春麗已經是初三學生了,因為今年早不早的就下來了通知,說是縣一中統招學生,這不,她決定最后努力一把。事實上,比起喜寶,她才是真正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人。
考高中,這是她目前最大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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