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名義上的縣長穿著略顯陳舊的中山裝,發際線已明顯后移,眼神飄忽不定,腰背微微佝僂著,像個犯了錯等待訓斥的學生。
“鄭……鄭書記。”
陳濟民緊張地搓著手。
“打擾您工作了。”
鄭儀靜靜打量著這個被周陽架空多年的縣長。
陳濟民的袖口有些發白,皮鞋也擦得不太光亮,就連公文包都是老款式。
這位縣長在青峰縣的處境,從這些細節就可見一斑。
“陳縣長坐。”
鄭儀語氣平靜,指了指對面的椅子。
陳濟民誠惶誠恐地坐下,屁股只敢挨著椅子邊沿,像是隨時準備站起來聽訓。
“喝什么茶?”
鄭儀問道,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
“不、不用麻煩...”
陳濟民連連擺手。
“我就簡單匯報幾句就走。”
鄭儀沒理會他的推辭,起身從柜子里取出一個精致的茶罐,倒了些茶葉在杯中。熱水沖入杯中的聲音在安靜的辦公室里格外清晰。
“聽說陳縣長喜歡喝正山小種。”
鄭儀將茶杯推到陳濟民面前。
“嘗嘗這個。”
陳濟民明顯愣住了,手指微微顫抖著接過茶杯。
他沒想到鄭儀會知道他這個小小的喜好,作為被架空的縣長,他辦公室里的茶葉從來都是便宜的茶。
“謝謝...謝謝鄭書記。”
陳濟民低頭抿了一口,眼睛忽然有些發紅。
鄭儀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這位縣長的反應。
茶是他讓高琳特意準備的,不是什么貴重品種,但對陳濟民這樣被長期忽視的邊緣人物來說,這小小的“被記住”就足以觸動心弦。
“最近工作還順利嗎?”
鄭儀開門見山。
“還...還行。就是...”
他欲又止,眼神閃爍不定,似乎在權衡該不該說。
鄭儀輕輕放下茶杯,目光平靜地注視著陳濟民。
“陳縣長,你是縣政府的主官,一些重要工作,還需要你多參與。”
陳濟民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但很快又被謹慎和疑慮所掩蓋。
“鄭書記的意思是……?”
鄭儀微微一笑,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
“縣政府那邊,扶貧資金的監管、民生項目審批,本來就該是你負責的,但現在基本都是周陽同志在抓。我想,既然你是縣長,這些工作還是交回給你更合適。”
陳濟民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些年來,他在縣里一直是個擺設,任何重要決定周陽都不會讓他插手,甚至連縣長辦公會的議程都要提前給周陽過目。
可現在,鄭儀竟然主動要放權給他?
“鄭書記,我……”
他喉嚨發緊。
“我一定認真負責,絕不辜負組織的信任!”
鄭儀點頭,目光深邃:
“當然,這些工作關系到老百姓的切身利益,所以縣委也會適時關注。”
這句話雖然溫和,但陳濟民立刻聽出了外之意,他可以參與決策,但最終方向仍然掌握在鄭儀手中。
不過,這對他來說已經足夠了。哪怕只是表面的權力回歸,也意味著他在縣里的地位重新有了意義。
鄭儀繼續道:
“下周一的縣長辦公會,我建議你把扶貧資金使用情況、產業扶持項目的進展做個全面梳理,縣政府那邊的工作,該調整的要調整,該加強的要加強。”
陳濟民連連點頭:
“是!我一定認真準備!”
鄭儀微微前傾,語氣放緩:
“陳縣長,你在青峰縣多年,經驗豐富,縣里的情況你最了解。以后,縣委和縣政府的工作,要協調推進,不要各自為政。”
這一句話,既是對陳濟民的安撫,也是在暗示他作為縣長,可以重新發揮作用。
但這并不意味著鄭儀真的會把核心權力讓出去。
扶貧資金監管?
陳濟民可以簽字,但關鍵項目的審批權仍然在縣委。
民生項目推進?
他可以主持開會,但最終拍板仍然需要鄭儀點頭。
鄭儀要的,只是讓陳濟民重新站在臺前,讓縣里的干部們看到,周陽的時代已經過去,縣政府不再是傀儡,而是有自己聲音的存在。
這樣一來,那些原本被周陽壓制的干部,會重新看到希望,甚至主動向鄭儀靠攏。
而陳濟民本人,由于長期被壓制,突然得到這樣的機會,必然會感激鄭儀的“提拔”,甚至會成為鄭儀制衡周陽殘余勢力的棋子。
陳濟民顯然還沒意識到更深層的用意,此刻他已經被突如其來的“權力回歸”沖昏了頭,臉上甚至浮現出多年未見的激動神情。
“鄭書記,您放心,我一定配合縣委的工作,該匯報的及時匯報,該決策的堅決執行!”
鄭儀滿意地點點頭,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縣政府的工作,就交給你了。”
這一拍,看似托付,實則掌控。
陳濟民離開辦公室時,腰背都比來時挺直了幾分,仿佛重新找回了作為縣長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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