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沒有封口,鄭儀抽出里面的文件——是《新能源產業布局規劃(草案)》的初稿,上面密密麻麻標著紅筆批注。
“馬處長說,研討會前您先看看,有個準備。”
林海壓低聲音。
鄭儀點頭,將文件收入抽屜。
林海見狀,明顯松了口氣,轉身離開。
等辦公室門再次關上,鄭儀才仔細翻閱起文件。
這份新能源規劃草案相當激進,計劃五年內關停全省30%的煤電產能,轉而扶持光伏和風電,而首批試點企業名單中,新誠集團赫然在列。
但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紅筆批注。
尖銳的質疑,直指某些企業的技術資質和背景。
有幾處甚至直接標注“周慕云?”的問號。
顯然,處內對這份規劃爭議很大。
他拿起內線電話,撥通了林海的號碼:
“林科員,能否把近三年我省能源項目的審批情況也送過來?”
不到十分鐘,林海就抱著厚厚一摞檔案回來。
這次他放下文件后主動詢問:
“鄭科長還需要什么資料嗎?我對處里的文件比較熟...”
鄭儀抬頭看他一眼,突然問:
“你是哪個學校畢業的?”
“江...江東理工大學,能源動力專業。”
專業對口,卻被安排在資料室。鄭儀心里有了數:
“學能源的怎么在管資料?”
林海苦笑:
“當初考進來時說是專業對口,后來...”
他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沒有背景的專業人士,往往被邊緣化。
鄭儀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眼前的年輕人。林海約莫二十六七歲,鏡片后的雙眼帶著一絲局促。
“說實話,鄭科長。”
他推了推眼鏡。
“咱們省的能源結構轉型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
這話說得懇切,不似作偽。
鄭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怎么講?”
“我省煤炭依賴度高達68%,遠超全國平均水平。”
林海像是終于找到傾訴對象,語速不自覺地加快。
“但這些年我們批了多少光伏項目?真正落地的還不到三成。”
“為什么?”
“地方保護主義!”
林海脫口而出,隨即意識到失,急忙壓低聲音。
“煤企是很多地方的財稅支柱,誰愿意自斷臂膀?”
鄭儀若有所思。
眼前的年輕人雖然被邊緣化,卻正好成了旁觀者清的角色。在機關里,這種被冷落的“技術型”科員往往掌握著最真實的一線信息。
“這份新能源規劃,你怎么看?”
鄭儀指了指文件。
林海一怔,猶豫道:
“這…不太方便…”
“就當私下交流。”
鄭儀語氣平和。
“我剛來,需要專業人士的意見。”
或許是鄭儀這種平等的態度打動了他,林海終于開口:
“規劃方向是對的,但試點企業選得有問題。”
他指著新誠集團的名字。
“這家公司根本沒有能源行業經驗,突然轉型做光伏,明顯是…”
他突然剎住話頭。
鄭儀放下茶杯,恰到好處地結束了這個話題。
“謝謝你的建議,很有參考價值。”
他站起身,主動伸出手。
“以后還得多請教。”
林海受寵若驚地握了握,離開時腳步明顯輕快了幾分。
看著關上的門,鄭儀若有所思。
在機關里,像林海這種專業過硬卻不懂人情世故的年輕人,往往只能止步于科員,就像前世的自己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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