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廠長老爸
江北楓心里明白何仲文在提防什么,畢竟下崗名單是按照家庭條件來確定的。
比如說張三,他妻子在棉紡廠上班,兒子也已經參加工作了,這種情況下,可不就得他下崗嘛。
你要是說自己拿過三八紅旗手,那人家李四還拿過先進標兵呢。
要是你吹噓七舅姥爺在市里給領導開車,不好意思,那就得把你的名字從留崗名單里劃掉。
何仲文打開門,讓江北楓進來后,趕忙又把門關上。
“小江啊,還是你好啊,警察可是鐵飯碗,哪像我們,這就是個瓷飯碗,早晚得砸。”
江北楓把二八大杠停在車棚,一時沒有轉身,因為他實在不知該如何回應何仲文這話。
時代的微小變動,對每個個體而,都可能是難以承受之重。
毛寧那首《濤聲依舊》,此時也無法給這些下崗工人帶來多少慰藉。
挨過這時代的劇痛,未來真能迎來美好的生活嗎?誰也說不準!
“何大爺,您忙您的。”江北楓打了聲招呼,便朝著廠辦大樓走去。
繞過巨大的廠房,江北楓看到院子里站著好幾百人。
他們身著藍色工裝,頭戴紅色安全帽,有些工人肩膀上還佩戴著臂章。
這些人三個一群、兩個一伙地站著,個個滿臉憂愁。
有的工人蹲在院子里,眼神中毫無生氣。
保衛科的十幾個人站在廠辦大樓的臺階上維持秩序。
袁弘站在最上面,手里拿著個大喇叭,警惕地看著下面的人群。
江北楓繞過門前那巨大的花盆,來到袁弘身邊。
“袁叔。”
“嘿,小江,你咋來了?昨晚那事兒,沒出啥問題吧?”
“沒啥大問題。”江北楓不能提及案子,于是轉移話題道:“袁叔,昨天真是多謝您和東哥了。”
袁弘咧嘴一笑:“這算啥事兒,東城分局本來就是我們保衛科的上級領導嘛。
再說,你小子現在當上警察了,還破了那么大個案子,真沒想到你還有這能耐,可給我們保衛科長臉了!
我昨天錄口供的時候聽說了,他們要給你記個三等功,要我說,就該給你一等功!
不管咋說,你干得漂亮,待在警局可比在我們鋼鐵廠強多了!”
江北楓笑了笑,看了眼下面安靜的工人們,把袁弘拉到一旁,低聲問:“啥時候宣布下崗名單?”
袁弘看了看手表:“還有十分鐘。”
接著又說道:“沒啥大不了的,補償金都準備好了,也不會拖欠大家。而且,年底廠子里訂單就會好起來的。”
江北楓抿了抿嘴唇,心里的話卻沒法說出口。
這只是我的廠長老爸
江北楓微笑著回應:“我考慮考慮。”
“行。”
一路上,江北楓碰到好幾個廠辦的人,都遞出安全帽,可都被婉拒了。
江北楓走到副廠長辦公室時,外面大喇叭的聲音已經響起來了。
廠辦主任的聲音在整個江南鋼鐵廠回蕩。
“同志們,面對行業深度調整與市場環境的巨大變化,我們江南鋼鐵廠正經歷著前所未有的戰略轉型艱難時期。
在此,我們首先向每一位曾經與鋼鐵廠同甘共苦、用汗水澆灌生產線的員工,致以最誠摯的敬意!”
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