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關鍵部門的負責人發下來,基調竟然出奇地一致:
工會現狀堪憂,問題很多,作用有限。
基本上都在說工會如何“無能”,如何“弱勢”。
所有人的目光,最后都落在了始終沉默不語的市總工會主席陳山河身上。
這位今天會議的主角之一,從開會到現在,一直微閉著眼睛,像是老僧入定,又像是在極力壓抑著什么。
鄭儀看向他,語氣平和地問:
“陳主席,你是工會的老同志了,最了解情況。大家都談了看法,你也說說?”
陳山河緩緩睜開眼睛,突然,他發出一聲短促的冷笑。
“呵……”
這聲音在安靜的會議室里顯得格外刺耳,幾位局長的臉色都微微變了。
陳山河抬起頭,目光像刀子一樣,緩緩掃過剛才發的秦勝、馬國華、羅斌、孫厚德……
他的目光在每個臉上停留片刻,眼神里有無奈,有壓不住的火氣,更有說不出的心寒。
“都說工會無能……”
陳山河開口了,聲音不大,壓抑著。
“說工會干部是安置的,是平移過來的,是來養老的……”
“說工會說話不管用,在企業面前直不起腰……”
“說工會看著地位高,實際啥也干不了……”
他一句一句,重復著剛才幾位局長話里的內容。
“你們說的,都對!”
陳山河突然抬高了聲音:
“工會現在就是這么個熊樣!就是個擺設!就是個空殼子!”
馬國華、羅斌等人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爆發驚得目瞪口呆,連秦勝都皺緊了眉頭。
“但是!”
陳山河話鋒一轉,目光變得無比銳利,直刺剛才發的幾人。
“工會為什么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難道是我們這些工會干部自己愿意變成廢物的嗎?!”
“難道是我們天生就愿意當當軟柿子,當縮頭烏龜的嗎?!”
他連續幾個反問,氣勢逼人。
“秦部長!”
陳山河猛地指向組織部長秦勝。
“你說工會干部是平移過來的,是來養老的!對,沒錯!”
“可這些干部,是誰安排過來的?不就是你們組織部考察、任命的嗎?!”
“你們明知道工會需要能打仗的干部,為什么還要把那些不懂業務、沒有激情的人塞進來?!不就是因為工會是個‘閑單位’,好安排人、好平衡關系嗎?!”
秦勝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他想開口辯解,但陳山河根本不給他機會。
“馬主任!”
陳山河又轉向國資委主任馬國華。
“你說國企工會說話不管用,是‘小馬拉大車’!”
“我告訴你,不是車太重,是你們壓根就沒想給這匹馬喂飽料,沒想讓它真正拉車!”
“那些企業的老總,有一個算一個,哪個不是變著法子的想把工會架空?!”
“工會經費,他們卡著!”
“工會活動,他們敷衍!”
“工會要維護職工權益,他們一句‘要顧全大局’、‘要考慮效益’,就把你頂回來了!”
“而你們國資委呢?你們管著這些企業老板的烏紗帽,你們說一句話,比我們工會說一百句都管用!”
“可你們替工會說過幾句話?你們站在工人一邊,堅決地支持過工會依法維權嗎?!”
馬國華的額頭開始冒汗,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
“還有羅局長!孫局長!”
陳山河的炮火又轉向司法和人社部門。
“法律是給了工會權力,可光有法律條文頂什么用?!”
“工人受了委屈,找工會,工會想幫,可我們有調查權嗎?有處罰權嗎?”
“我們去了企業,人家門都不一定讓你進!說你是‘外來人員’,影響生產!”
“我們想去查賬,看看加班費發沒發足,人家說這是商業機密!”
“我們想代表職工去打官司,可程序有多復雜?時間有多長?工會那點經費,耗得起嗎?!”
“這些實際的困難,你們這些掌握著實權的部門,幫我們解決過多少?!”
“你們總是說工會要發揮作用,可你們給工會創造了發揮作用的條件了嗎?!”
陳山河越說越激動,花白的頭發似乎都要豎起來。
“這么多年了!”
“工會的權力,就是被這樣一點一點地掏空的!就是被那些別有用心的人架空的!”
“而你們!”
他的目光再次掃過全場,帶著痛心疾首的憤怒。
“你們這些本應支持工會、幫助工人兄弟的部門,很多時候,不僅沒有伸出援手,反而在無形中成了幫兇!”
“你們顧慮這,顧慮那,講究‘平衡’,講究‘和諧’,就是沒人去講究一下,那些在最底層流汗出力的工人,他們的公平正義在哪里?!他們的合法權益誰來保障?!”
“工會落到今天這個人見人嫌、狗都懶得搭理的地步,在座的各位,有一個算一個,誰敢拍拍胸脯說,自己一點責任都沒有?!”
“助紂為虐!你們這就是助紂為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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