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名字反復在他腦子里攪動,刺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本以為,鄭儀被省里調走的風聲,是天大的好事!是這個煞星終于要離開青峰這攤泥潭的福音!
他甚至私下里都開始盤算,等鄭儀一走,憑著自己在縣政府深耕多年的根基,加上常務副縣長的位置,就算市里空降一個書記下來,也未必能完全繞過他郭長河。
到時候,憑借他的手腕和能力,青峰這盤棋,他未必不能重新下活!
可鄭儀,果然是鄭儀!
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范的主兒?
這個年輕書記的雷霆手段和深謀遠慮,一次又一次地超出了他的預料!
先是一個陳越!
審計局那個油鹽不進、骨頭死硬的家伙!憑著清退幾個鎮上的混混和揪出點扶貧資金問題,竟然一步登天,直接殺進了縣政府班子!成了分管財政、審計、國資的副縣長!
鄭儀把這三樣最要命的東西全塞給了陳越,這用意,郭長河閉著眼睛都能聞出來。
這就是派來盯死他、制衡他、甚至隨時準備取代他的一條瘋狗!
更可恨的是,今天下午得到的消息,沈文瀚要去當財政局長了!
郭長河夾著煙的手猛地一抖,煙灰又掉下一大截,燙得他指腹生疼,他卻渾然不覺。
沈文瀚!
那個看起來永遠溫和得體、圓融通透,在賀錚那個愣頭青身邊充當“潤滑劑”和“保險絲”的沈文瀚!
鄭儀竟然把他放在了財政局長這個位置!
這簡直是往他郭長河心窩子里又捅了一把軟刀子!
沈文瀚是什么人?他太清楚了!
此人絕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么溫吞無害!
在縣委政研室那會兒,他就展露出對青峰權力生態“水面下的規則”洞若觀火的能力,人情練達,心思縝密!
把他放在交通局賀錚身邊,簡直是最佳搭配,一個在前面猛沖猛打,一個在后面收拾首尾、理順關系。
現在倒好,鄭儀直接把這樣一個“人精”里的“人精”,塞到了財政局這個最關鍵的錢袋子當一把手!
而且明擺著是配合陳越!
陳越有原則、敢碰硬、不怕得罪人,但終究是個外來者,對縣政府內部盤根錯節的關系和那些隱形的、心照不宣的“規矩”未必能徹底摸清。
而沈文瀚呢?他懂!他太懂了!
這兩人的組合,陳越在前臺揮動制度的鐵錘,沈文瀚在背后編織人情的蛛網,堵住所有可能被鉆的空子……
這簡直是一套為他郭長河量身定做的“組合拳”!
就是要把他死死地釘在“執行者”的位置上,容不得他有半分逾矩!
一股強烈的屈辱感和無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郭長河。
他想起了上次換屆。
那次,是他離縣長寶座最近的一次!
他以為自己資歷夠深,能力夠強,在縣里經營多年,上下打點得也算到位……
可結果呢?
省委組織部那位部長大人一句話,他郭長河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經營,在絕對權力面前,都像個笑話!
那種無能為力的挫敗感,至今想起來,都讓他心頭憋悶,隱隱作痛。
后來,周陽倒了,鄭儀崛起。
為了自保,為了不被周陽那艘破船徹底拖下水,他選擇了“臣服”。
他收斂爪牙,小心翼翼地扮演著“合作者”的角色。
鄭儀要立規矩,他就在縣政府內部推行;鄭儀要抓項目,他也努力去落實……
他甚至一度以為,只要自己表現出足夠的價值,表現出足夠的“無害”,或許能慢慢贏得鄭儀的信任,重新掌握一些主動。
可現在看來,他郭長河,還是太天真了!
“魚上了岸就會有魚腥味……”
是啊,他郭長河,就是那條沾著周陽泥潭腥味的魚!
在鄭儀眼里,在那些掌握著絕對權力、信奉著非黑即白法則的人眼里,他郭長河這種出身、這種經歷的人,永遠洗不干凈!
鄭儀不可能真正信任他!永遠不會!
陳越、沈文瀚,這步步緊逼的布局,就是最赤裸裸的證明!
鄭儀看得太透了。
他深知郭長河骨子里是什么東西,一個精于計算、信奉“利益至上”、隨時可能因時勢變化而倒向另一方的“能吏”。
周陽的倒臺沒有讓他洗心革面,只讓他選擇了暫時的蟄伏。
鄭儀絕不會容忍這樣一個人,在自己離開后,重新染指青峰這艘剛剛揚帆起航的大船!他不會去賭郭長河的“自覺”,更不會給他任何一點“喘息”后反撲的機會!
除惡務盡!
鄭儀就是要趁著自己還在青峰,趁著自己對全局有著絕對的掌控力,趁著自己擁有省委省長的信任背書,以雷霆萬鈞之勢,將他郭長河這個最大的隱患徹底摁死!
將其權力空間壓縮到極限,讓其在縣政府內部成為一個頂著常務副縣長虛名、卻處處被掣肘的“孤家寡人”!
“呵……”
郭長河發出一聲低沉沙啞的、如同野獸瀕死般的冷笑,將煙頭狠狠摁滅在早已布滿灰燼的煙灰缸里,發出刺耳的“滋啦”聲。
他看著眼前那攤黑色的污漬,感覺自己就像這煙頭。
鄭儀要做的,就是徹底掐滅他,把他摁死在這攤冰冷的灰燼里,再無復燃的可能。
什么常務副縣長的位置?什么經營多年的根基?
在鄭儀這樣無視常理、手段狠辣的布局面前,都顯得如此脆弱可笑。
他郭長河,在鄭儀的棋盤上,已經被徹底釘死。
要么忍辱負重,做一條被拔了牙的看門狗;要么……就徹底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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