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著一件半舊的藏青色工裝夾克,褲腿上甚至還帶著一點在工地沾染的、未曾完全拍干凈的灰土痕跡。
三十出頭的樣子,身材挺拔如勁松,面容算不上英俊,但棱角分明,尤其是一雙眼睛,始終保持著沉靜。
那是一種長期專注于技術、習慣于在復雜工程數據中尋找真相的人所特有的眼神。
“鄭書記,賀錚同志到了。”
高琳的聲音平穩無波。
鄭儀從文件上抬起頭。
四目相對。
沒有寒暄,沒有客套,空氣中甚至彌漫著一種無聲的審視與衡量。
鄭儀的目光,是俯瞰全局、執掌權柄的沉靜與壓力。
賀錚的眼神,是洞悉本質、追尋真實的純粹與銳利。
短暫的幾秒,仿佛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在碰撞、試探。
“賀錚同志,坐。”
鄭儀指了指對面的椅子。
賀錚依坐下,腰背挺直,沒有多余動作,目光坦然迎視著鄭儀。
“青山鎮那條路,后來修得怎么樣?”
鄭儀開口,沒有繞任何彎子,直指核心。
賀錚的回答同樣干脆利落:
“返工后,達到了二級公路標準,能撐十年。”
頓了頓,又補充一句。
“但成本超了5%,因為當初的招投標合同里,偷工減料的余地是預先設計好的。”
鄭儀微微瞇眼:
“這么肯定?”
“每一車瀝青的標號,我都查過。如果按合同上的用料標準施工,根本不可能在預算內完成。”
鄭儀手指輕輕敲擊桌面:
“所以,你認為問題出在合同上?”
“合同只是表象。”
賀錚眼神銳利。
“根子在人。”
“哦?”
“招投標流程造假,施工隊層層轉包,監管形同虛設。”
“這條路上的每一個環節,都有人在分錢。”
辦公室里安靜了起來。
鄭儀沉默片刻,忽然換了話題:
“聽說你是賀副廳長的侄子?”
賀錚眉頭微皺:
“是。但這和路沒關系。”
“有關系。”
鄭儀的聲音低沉而有力。
“如果讓你當交通局長,你是先查清馬紅軍的案子,還是先保證今年扶貧道路按期完工?”
賀錚毫不猶豫:
“同時做。”
“怎么做?”
“查案子要人證物證,現有班底我一個不信,得從省廳調專案組;修路要錢要人,現有班子一個不換,活就干不成。”
“換誰?怎么換?”
“項目上貪過的,一個不留;技術上不行的,調崗培訓;肯干事能吃苦的,破格提拔!”
賀錚的聲音斬釘截鐵。
“局里不敢動的人,我來動;縣里壓不住的關系,我請省廳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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