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海峰撓撓頭:
“我得趕回物流園,晚班還有兩車貨要卸。”
他拍了拍鄭儀的肩膀,力道很重。
“別太拼,注意身體。”
鄭儀點頭,沒有說那些客套的“改天再聚”。
他們之間不需要這個。
望著張海峰擠上開往郊區的公交車,鄭儀轉身走向地鐵站。
晚高峰的人流裹挾著他前進,手機屏幕亮起,程悅發來了具體地址和時間。
晚七點,省委家屬院3號樓。
他需要準備的不僅是一套得體的衣服,更是一個恰到好處的態度,既不能顯得急功近利,又不能過于清高自持。
地鐵到站,鄭儀隨著人潮涌出。
路過一家水果店時,他駐足想了想,買了些紅富士蘋果。既不寒酸,也不會顯得刻意討好。
回到出租屋,他站在衣柜前猶豫片刻,最終選了件淺灰色襯衫和深色休閑西褲,比正式場合隨意,比日常穿著莊重。
鏡子里的人眼神銳利,早已不是前世那個畏首畏尾的小科員。
今晚,他將以平等的姿態走進省委秘書長的家門。
這不是終點,甚至不是。
只是在命運的長河里,又一個必須跨越的漩渦。
傍晚的風拂過省委家屬院的梧桐樹,沙沙作響。
鄭儀提著水果,站在3號樓前。這是一棟看起來并不顯眼的小洋樓,但門口的武警崗哨昭示著主人的身份。
他核對門牌號,正要按門鈴,門卻先一步開了。
程悅站在門口,換了身簡單的家居服,頭發隨意地扎成馬尾,比白日里少了幾分精致,卻多了幾分親近。
“還挺準時。”
她笑著讓開身。
“我爸在書房接電話,你先坐。”
客廳寬敞明亮,裝修風格簡約大氣。一套皮質沙發,墻上掛著幾幅書法作品,不是常見的“厚德載物”,而是《韓非子》中的“法不阿貴,繩不撓曲”。
鄭儀將水果放在玄關的柜子上,目光掃過書柜里整齊排列的黨政文獻和法律典籍,沒有一件奢侈擺件,卻處處透著低調的底蘊。
“以后別帶東西了。”
程悅給他倒了杯茶。
“我家沒那么多規矩。”
茶是龍井,水溫恰到好處。鄭儀淺嘗一口,回甘悠長。
這時,書房門打開,程安書走了出來。
不同于論壇上的官方形象,此刻的程安書穿著休閑polo衫,鼻梁上架著副老花鏡,像極了一個普通的中年父親。
“來了?”
程安書隨手將一份文件放在茶幾上。
“坐,別拘束。”
鄭儀起身問好,態度恭敬卻不卑微。
程安書在他對面坐下,摘下眼鏡擦了擦,開門見山:
“今天的發很有水平。既讓工人兄弟說了實話,又給了決策層臺階。”
鄭儀坦然回應:
“基層需要發聲渠道,改革也需要循序漸進。”
“這話說得好聽。”
程安書忽然話鋒一轉。
“但你帶工人上臺時,就沒想過得罪人?”
客廳里的空氣徒然變得緊張了起來。
程悅端著果盤從廚房出來,聽到這句質問,眉頭微蹙。
鄭儀放下茶杯,杯底與玻璃茶幾相觸,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沒有立即回答程安書的質問,而是直視這位省委秘書長的眼睛,聲音沉穩有力:
“想過。”
“但我還是這么做了。”
客廳里安靜了一瞬。程悅停住了往桌上放果盤的動作,眼神在父親和鄭儀之間來回掃視。
程安書忽然笑了。
那笑意很淺,卻讓客廳緊繃的氛圍驟然松弛下來。
他拿起一顆蘋果,用水果刀慢條斯理地削皮,刀鋒在果皮下流暢游走,削出一條連綿不斷的曲線。
“王振國會選你,果然不是沒有道理。”
他將削好的蘋果遞給鄭儀,語氣平和:
“這世上聰明人多,但敢把聰明用在正道上的人少。”
鄭儀接過蘋果,果肉雪白,隱約透著甜香。
這種家常的舉動,遠比客套的寒暄更有深意,程安書在用這種方式表達認可。
“謝謝程秘書長。”
“在家叫叔叔就行。”
程安書重新戴上老花鏡,隨手拿起茶幾上那份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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