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走在空蕩蕩的大街上,李闖的神色漠然,心中卻是升起黯然。
得憐生教扶持,只數年,他就攻下了整個定安道,所過之處,諸多城池望風而降。
然而,之后的十年,他卻被困在了這座定安城中。
同屬邊關三道,定安道的地勢比之西北、龍淵好上不少,依著憐生教中高手所,退可取西北、龍淵,進可窺東陽、麟龍。
可真個身處此間,他才知局勢之難。
東陽道,隔內海與東越遙遙相對,而另一側的麟龍道,有著西府趙王的余蔭,實力雄渾。
而龍淵、西北……
「楊獄!」
無數次午夜夢回,他都會從夢中驚醒,一度到了不想聽人提及這個名字的地步。
可這一天真個到來之時,李闖卻發現自己心中十分平靜。
「常道,樹倒猢猻散,你還未倒,可這樹上樹下的猢猻,卻似已逃了不少……」
淡漠的聲音傳來:
「半生煎熬,十多年打拼的基業,似乎就要土崩瓦解,你,甘心嗎?」
李闖緩緩抬頭,不知不覺間,他又來到了這處小廟,風雪中,小廟內那似佛似神的泥塑,好像在笑。
「其實,這一切,你早該有所預料了。無論是憐生教,還是你手下的那些烏合之眾,本就不能作為根基……」
泥塑淡淡的開口:
「順時,他們無往不利,逆時,拋棄你,本也是理所當然。更遑論那楊獄,只身推漠北,只手覆二國……」
「你若要嘲諷,大可不必!李闖不過龍淵一驛卒,原本一無所有,如今再失去,又能如何?」
風雪中,李闖按刀而立:
「縱那西北王功行蓋世,李闖也不懼他,有死而已!
只是,可惜了跟隨的軍民………
心中黯然一閃而過,李闖轉身就走,大軍已是開拔,他身為定安之主,絕不能后退半步。
「其實,你還有機會……」
咔擦。
腳下的地磚被一下踩碎,李闖猛然回身:
「你說什么?」
「塞外一戰,天下震動,諸王驚懼。那楊獄已具備鯨吞天下之力,無論是鐵橫流,還是薛
地龍,都不可擋之……」
泥塑開口:
「但你,卻是個例外。」
「李某卻不覺得自己有什么特殊之處。」
李闖自嘲一笑。
誠然,從邊關驛卒,成為一道之主,他也曾有過自矜,可這份傲氣,在那位西北王的面前,卻又什么都不是了。
「你或許不信,可事實上。你有天子之氣,本是當世潛龍,本該雄踞西北道,
本該革鼎大明,稱帝大順,本該……」
「夠了!」
李闖冷聲打斷了他的話:
「神神鬼鬼,玄玄虛虛,你當李某是三歲孩子,任你哄騙著玩嗎?
這世上,強者上,弱者小,哪有什么本該,哪有什么既定!」
這番話,他不是第一次從泥塑的口中聽說。
最初,他還有幾分相信,可到得如今,他哪里還會信?
「這些年,你讓李某修建的轉運臺,已修足了八十一座,可結果呢?」
「馬上就要兵臨城下了!」
李闖胸膛起伏,若非知曉辦不到,他恨不得立時出手,劈碎了這泥塑。
十數年里,泥塑曾指點過他多次,而這所謂的轉運臺,是初見之時,他就開始修建的。
依著泥塑所,此舉,可逆轉天時,奪回他被竊取之命,然而……
「本座所,句句屬實,只是你不聽而已。十年間,你至少有三次攻伐西北的機會,可你優柔寡斷……」
泥塑搖搖頭:
「一次兩次,也還罷了,那楊獄出關之時,你竟也按兵不動,何其之可笑也?」
李闖默然。
十年之間,他的確有數次機會攻伐西北、龍淵,可最終,他仍是打消了念頭。
他出身龍淵,族譜之中,足有半數死于異族進犯,讓他趁人之危,與異族聯手,他著實無法接受。
「禮義廉恥,道德律法,皆是上位者用以掌控百姓的枷鎖……」
泥塑嘆息:
「三千年里,有人囚母,有人殺父殺兄,有人欺凌孤兒寡母,有人暗害上位……
可只要功成,一切,都算不得什么,你悟不到這一點,就做不得人主。」
「或許……」、
李闖默然而立。
「終歸,你的命數被破,氣運被人奪走,否則,怎會如此優柔寡斷?」
「夠了」李闖已是不耐:
「你又要說什么竊命之嗎?」
「你若不信本座,何必在此苦等?」泥塑回之以冷笑:
「時至如今,你別無選擇!信本座,你尚有一線生機,一搏之力,否則,你見不到那楊獄,就會被秦厲虎碾成齏粉!
那頭病虎,可是武曲應命!」
「呼!」
沉默良久,李闖終是無法轉身,最終低頭:
「生機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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