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沉舟臉上最后殘留的那一絲屬于“人”的表情,徹底凝固在那份平靜與釋然之中。
仿佛千年囚禁的煎熬,萬般折磨的痛苦,在見到義父的這一刻,都化作了塵埃,隨風飄散。
纏繞在他半邊身體上、如同跗骨之蛆般的深紫色魔紋,在這一刻,如同失去了依附的藤蔓,劇烈地扭曲、掙扎了幾下,發出細微的“滋滋”聲,最終不甘地、迅速地淡化、消散,徹底湮滅無蹤。
魔氣散盡,露出他原本蒼白枯槁、卻再無魔痕的容顏。
雖然依舊殘破不堪,但眉宇間那份屬于“陸沉舟”的清秀輪廓,依稀可見。
他靜靜地躺在那里,像一個疲憊至極、終于得以安睡的凡人少年。
陸玄空呆呆地看著懷里徹底失去生息的義子,看著他臉上那抹奇異的安詳。
他保持著跪姿,雙臂還維持著想要擁抱的姿勢,卻再也無法感受到那具身體的溫度。
時間仿佛靜止了。
巨大的悲痛如同無形的海嘯,終于沖垮了陸玄空所有的堤壩。
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身體劇烈地顫抖著,那壓抑到極致的悲鳴從喉嚨深處擠出,如同瀕死野獸的嗚咽。
滾燙的淚水洶涌而出,沿著他剛毅的臉龐肆意流淌,滴落在陸沉舟冰冷的臉頰上,又滑落在地。
慕玄清靜靜地站在一旁,清冷的容顏上也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哀傷。
她看著陸玄空抱著陸沉舟無聲慟哭的背影,看著那具終于擺脫了千年魔劫,重歸平凡少年模樣的殘軀,清眸之中,亦有水光閃動。
她緩緩抬起手,一道清冷的月華拂過陸沉舟的遺體,為他整理破碎的衣襟,拂去血污,讓他的遺容顯得更加安詳。
“玄空……”
慕玄清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讓沉舟……安息吧。”
陸玄空的身體猛地一震,他緩緩地、極其輕柔地低下頭,用自己的額頭,輕輕抵在陸沉舟冰冷的額頭上,仿佛要將自己所有的溫度、所有的愧疚、所有的悲痛都傳遞過去。
片刻之后,他才緩緩抬起頭,布滿血絲的雙眼中,那毀天滅地的怒火被一種深沉冰冷的殺意所取代。
他小心翼翼地將陸沉舟的遺體抱起,如同捧著世間最珍貴的寶物,走向古神殿外。
慕玄清默默跟上。
兩人在魔窟一處峽谷中相對清幽的角落,親手為陸沉舟挖掘了一個簡單的墓穴。
沒有華麗的棺槨,陸玄空取出一件殘破但相對干凈的上衣,將義子的遺體仔細包裹好,輕柔地放入穴中。
填土時,陸玄空的動作異常緩慢,每一捧泥土落下,都像砸在他的心上。
慕玄清站在一旁,指尖凝聚清輝,在小小的墳塋前豎起一塊無字的石碑。
清冷的月光灑在石碑和墳塋上,帶著一種無聲的哀悼。
“沉舟,安息吧。”
陸玄空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沉重:“義父向你發誓,蕭鴻胤……還有那些害你至此的魔崽子……爹會讓他們……血債血償!用他們的魂,祭你在天之靈!”
他的誓,如同冰冷的鋼鐵,砸在寂靜的峽谷內,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與刻骨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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