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此刻走到了十二點。
趙曉倩盯著他再道一句,“圣……”
話沒說完。
她看過監控,倆小時前便躺下睡了,一直沒動彈的余懷周突然迸出句話,“既然想讓我平安……”
他睜開眼,漆黑的眸子在昏暗的病房里亮的發光,“為什么要讓我得病。”
趙曉倩轉身想跑之際,手腕猛的被扯住。
余懷周力氣大的驚人。
單手桎梏著趙曉倩,便足夠讓她半步都動不得。
余懷周像是憋了太久的疑問,“你為什么要讓我得病,為什么要關我。”
他頓了一秒,抓著趙曉倩手腕的手突然用力了,聲音低沉到讓人辨不出情緒,只知道字字清晰,“為什么關我又不像樣的關,吃穿住行樣樣都不像是虐待,不讓我出去就待在這精神病院又是典型的虐待。”
“趙曉倩。”余懷周盯著她別開的臉,“你為什么要這么對我?”
趙曉倩從掙扎不開便別到一邊的腦袋微動了瞬,轉過頭看向他。
二人對視了。
余懷周瞳孔漆黑到像是墨。
一錯不錯的盯著她在暗色下瞧不清晰的眼睛,重復發問,“你為什么……要這么對我?”
趙曉倩啟唇,“那你呢?”
這世上人千千萬。
沒有誰離開了誰就活不下去的說法。
不管再被負,留下的傷痕多重,時間總會將你治愈。
趙曉倩認為余懷周負了她,但他真的不至于被這么對待。
因為人只要活著,哪怕是什么都失去了,依舊無懼。
而余懷周如今死不了,但還不如死了。
第一,他有潔癖。
第二,一旦感染,終身斷不了藥,全身免疫力瘋狂下降,只是一個感冒就可能會要了他的命。
而且他不會再有婚姻,找不到知心的愛人。
哪怕是至親,明知道感染沒那么容易,也會下意識避他如蛇蝎。
趙曉倩毀了余懷周。
這是她這輩子做過的最惡的一件事。
即便那晚只是十分鐘她便砸門,并且帶余懷周去打阻斷了。
她該感到后悔。
可細想想,她其實沒感覺多后悔。
因為……余懷周負了她。
這話和開始說的成了悖論。
更別提二人之間還有孩子。
哪怕鬧的老死不相往來。
這是孩子在這個世上的血親,是未來萬一遇到什么事后的依靠,即便是為了孩子,也不該這么毀他。
但趙曉倩過不去。
哪怕是用把刀剜,也剔除不掉她心里的難堪。
她知道余懷周罪不致此。
不。
是遠遠不至于此。
可她就是談不上后悔。
甚至此時此刻余懷周的質問,還刺傷了她。
趙曉倩說:“你那天問我,為什么要用這種不是你欺負我,而是我被你欺負的眼神看你,余懷周……你心里當真半點沒有對我感覺到虧欠嗎?”
趙曉倩極少虧欠別人。
也輕易不會認為別人虧欠了她。
尤其事關感情二字。
暗戀江淮十幾年,全數青春都砸了過去。
江淮眼底只有南珠。
后來情深,也不過是自以為而已。
可趙曉倩依舊不覺虧欠。
甚至于她的父母都是這般。
但如今換了余懷周。
不知道為何。
就是不行。
她朝前一步逼近他,“你為什么要這么對我!”
她把余懷周丟給的話還給他,“你為什么要這么對我!”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趙曉倩驀地歇斯底里的尖叫出聲,“你為什么要這么對待我!”
為什么我豁出命去救你了。
我把你甚至排在了我生命的前面。
你卻突然不愛我了。
既然不愛,為什么又要出現在我面前。
為什么一次次拒絕我,又再給我希望。
為什么在我被你拒絕數次,好不容易再次恬不知恥的燃起希望之際,又一次拒絕并且拋棄了我。
你拿我當什么了。
在你心里我又算什么。
你為什么要這么對待我。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趙曉倩有一堆的話想砸向他。
但一個字都吐不出口。
情深二字她未曾說,但做的已經足夠多了。
該有多不要臉,恬不知恥,才能做到再次把情深掰開揉碎的一個個字眼的丟給他。
像是乞丐一般。
跪地磕頭,聲聲泣血的求。
給我點愛吧,給我點愛吧,求求你,給我點愛吧。
她用另外一只手抹去沒出息掉下的眼淚。
“松手。”趙曉倩眼神憎惡,“我嫌你臟。”
余懷周松手了。
趙曉倩抬腳就走。
到門口聽見余懷周說:“對不起。”
趙曉倩握上門把手的手頓住。
“雖然我不知道我到底哪里欺負了你,但……”余懷周啞啞的,“欺負你不是我的本意。”
“趙曉倩。”余懷周說:“你原諒我行嗎?”
趙曉倩頭也不回的走了。
后半夜趴在床上一夜未眠。
因為余懷周也一夜未眠。
坐在書桌前,豎起鋼筆,在監控攝像頭下一筆一劃的寫,——對不起。
再寫——趙曉倩。
他不停的寫,反反復復的寫,沒完沒了的寫,像是不知疲倦。
天色漸亮。
趙曉倩在一句呢喃中睡著了。
余懷周說:“對不起,趙曉倩。”
對不起三個字在趙曉倩心目中沒半點重量,從商人角度出發,還沒一瓶酒有價值。
余懷周給的對趙曉倩而更沒價值,但趙曉倩在夢中卻莫名掉了眼淚,唇角微微往下撇著,像是委屈極了。
圣誕節。
游朝烤雞。
只聞著味就香到讓人肚子咕嚕嚕直叫喚。
趙曉倩數了數。
四個。
她多看了很多眼,帶三個孩子出去玩了。
晚飯時間到。
烤雞外酥里嫩,香到連骨頭都想吞進肚子里。
林邵青正常吃。
江亭吃了兩口。
游少艾一口都吃不下。
被南珠揪著耳朵訓的時候指趙曉倩,“干媽給我吃了好多馬卡龍。”
趙曉倩面不改色,“她想吃,我能有什么辦法。”
四只烤雞吃了兩個半。
趙曉倩帶走了一個。
提著食盒到家門口。
朝里面看了眼。
掏出車鑰匙飛快按開車門,一溜煙在黑夜中奔向精神病院。
廚師已經下班了。
趙曉倩讓護士給余懷周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