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敏扣在扳機上的手指,在人完全出現在視野后松開。
安敏不想,也不敢,余懷周是家主,是這座城市的神明。
不管他給出什么指令。
守衛的職責是百分百完成。
不管他做什么。
守衛的職責是看著,并且無條件的提供幫助。
無人有權利指摘。
但……安敏沒忍住。
她難以置信,“這種時刻您怎么能來這?”
“專用對講機在出了主城就不能用了,這么遠的路,城內守衛聯系不上您,出了事怎么辦?”
她憤怒呵斥,“您未免也太兒戲和任性了!”
余懷周的腳步從出現在倆人視線中便停了。
此時此刻手輕覆墻壁,背脊微微彎下。
神色和臉色因為手電筒燈光朝下,安敏在覺察有人后又早關了,而看不清楚。
呼吸卻聽得見。
每一聲都重急了。
像是奔來的這一路,他一秒也沒停,更不敢停。
安敏想繼續的僭越指責與呵斥。
在腦中冷不丁閃過‘他不是神,只是人’后,鬼使神差的,咽了回去。
收槍背起,轉身朝余懷周來的方向走,給倆人留出單獨相處空間。
啪嗒一聲。
一塊雪花從出口掉落。
趙曉倩視線從手表上的十一點五十三分離開,看向漏出點外面的出口。
外面似乎和城里一樣,漫天大雪。
她下意識抬腳靠近出口,不等另外一只腳抬起。
風聲不斷的洞口再次響起腳步聲。
急促幾聲后,趙曉倩手腕被握住。
她睫毛輕顫了瞬,手臂輕輕擺動。
在幾下沒掙開余懷周越來越緊的桎梏后,原地站著沒動了。
“我……我不是來攔你回家,只是來給你送點東西,你帶上再走。”
余懷周看著她的側臉,眼眶驀地紅透了。
他抬頭淺淺的呼吸口氣,一手握著她,一手取下肩上背著的包。
他該直接把包遞過去,用話告訴趙曉倩給她帶了什么東西,再交代點別的。
看了趙曉倩一眼,鬼使神差的。
單手依舊握著她。
把包放在屈起的膝蓋那,單手拉開拉鏈。
五防面料的拉鏈里面有防水口。
一下不止沒拉開,還導致半開的包直接從膝蓋掉了下去。
嘩啦一聲。
零散的東西滾落一地。
沉甸甸的保溫水杯,圓筒的保溫飯桶、壓縮餅干、巧克力和一個個五彩的糖果。
一個里面裝了毛茸茸,像是手套和口罩的塑料袋。
還有……在國內隨處可見,隨處可買,但是在境外,幾乎瞧不見的暖寶寶。
這暖寶寶,趙曉倩前幾天找余懷周要過。
余懷周眉頭狠皺。
蹲下去撿掉落在地面的東西。
不過兩三下,停下了。
因為他不想松開牽著趙曉倩手腕的手。
胳膊伸再長,也只是能撿到這些。
跑遠的保溫水杯和四散的糖果,撿不到。
還有個不得不停下的原因是趙曉倩從他蹲下起,便一步也沒動過。
就這么站在一邊,冷眼旁觀。
場中隨著余懷周蹲下沒再動作,突然靜了下來。
趙曉倩盯著他許久,被他握住的手腕動了動。
本想從他松了的掌心里抽回。
不過一下。
手腕再次被握緊。
“趙曉倩。”余懷周蹲在地上,聲音低沉又沙啞,“我們還會再見嗎?”
秒針悄無聲息的劃到十一點五十七分。
趙曉倩看著,沒答。
余懷周繼續,“再過幾年,你會結婚嗎?”
趙曉倩依舊未答。
“你會忘了我嗎?”
答案還是無聲。
余懷周垂頭笑了笑,“你會,會結婚,會忘了我。”
“如果不是當初我回去找你,你已經結婚了。”
余懷周喃喃,“在那棟別墅里,躺在別人懷里,看著別人的眼睛,喊著別人的名字。”
趙曉倩打斷,“松手。”
她視線從走了一分的時間,重新移向出口,“我該回家了。”
‘回家’這兩個字。
自打趙曉倩來邊界城,說了無數遍。
得到的答案從最開始的憤怒、暴躁等等,衍變到如今,已經是緘默的默認。
趙曉倩要回家了,也篤定余懷周會放她回家。
和她所想一般無二。
余懷周松手了。
趙曉倩回身去推被薄薄一層積雪覆蓋的洞口。
手指已經沾到了涼氣,甚至感覺到了外面的狂風。
只差一息,洞口覆蓋的薄薄積雪就要被趙曉倩推開。
她的腰卻在此時冷不丁被朝后帶了下。
不等她反應。
身子整個大逆轉。
后背被推搡到冰涼的墻壁。
下巴被鉗住的同時,冰涼的唇落下來。
這個吻落下便粗暴。
悄無聲息喚醒了她那晚被余懷周施暴的記憶。
不等她整個頭皮因為恐懼炸開。
像是要把她活生生吃了的吻按了暫停鍵。
余懷周的手分開,從壓著她手臂,變成鉆入她的指縫,牢牢十指緊扣。
額頭抵著她的。
隨著眼淚大片大片的布滿臉頰。
細細碎碎的,壓抑到極點的哭泣從喉間蔓延而出。
“趙曉倩,你……”
“你能不能……”余懷周唇角彎到極點后,聲音破碎到連不成線,“等等我。”
“別……別這么早結婚,別這么早忘了我。”淚水大片從余懷周眼簾溢出,像是落不盡,“等我……”
余懷周在趙曉倩面前哭過很多次。
最開始因為趙曉倩厭煩,眼淚大多是無聲掉。
后來來了這,從不是無聲,變成當著面,又變成有聲,看著她的眼睛。
次次不一樣。
這次也不一樣。
他緊緊閉著眼睛,像是因為當著她的面掉眼淚也不能讓她心軟,感覺到了恥辱,所以不想讓趙曉倩再看見。
死死咬著唇,像是哭泣也因為同樣的理由不想被趙曉倩聽見。
可就是忍不住。
余懷周鼻尖挨著她的,泣不成聲,“等我……回去找你。”
昏暗中亮起一簇綠光。
那是趙曉倩定下的十二點提醒。
十二點了,她必須要立刻離開這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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