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事準備妥當,阿菀終于出發了。
不過出發那日的早晨,阿菀的車隊還沒有出京城,便得到了消息,三皇子妃于今晨誕下一個女嬰,也是三皇子的嫡次女。
聽罷,阿菀只是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對此并沒有說什么。
趁著早晨太陽未出來之前,阿菀便出發了。而讓她未想到的是,當到了城外專門給遠行之人送別的遠心亭時,卻發現康儀長公主和羅曄已經到了那兒,分明是過來給她送行的。
阿菀鼻子微酸,差點忍不住哭了起來。
她在路云和青雅的驚呼聲中,直接從馬車跳了下來,幾步上前便撲到康儀長公主懷里,緊緊地摟著她,直到好一陣子才控制住情緒。
康儀長公主眼角微濕,面上卻露出歡快的笑容。縱使心里十分不舍得,但既然支持女兒去明水城,她自不會在此刻多作小女兒姿態,讓女兒為難不舍。
阿菀聽著公主娘的叮囑,看了眼沉默地站在那里的駙馬爹,發現他眼眶微紅,只是默默地站在那兒看自己,心知他果然是哭過了,此刻之所以安靜,應該是怕自己一開口說話,就要克制不住感情吧。
阿菀朝他笑了下,當作不知情,對兩人道:“爹、娘,你們放心吧,等到了那里,我會時常寫信回來給你們的。”然后歪了下腦袋,又道:“外面不太平,你們不要隨便出京,如果你們實在是寂寞,可以給我收養個弟弟。”
康儀長公主和羅曄被她說得一怔,然后羅曄笑了起來,“不了,養孩子太耗神了,我們有你一個孩子就夠了。”
讓一個接受封建士大夫教育長大的古代男人說出這樣的話來,縱然豁達,卻仍是十分為難他,讓阿菀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好,一時忍不住,終于做了一件自七歲后就不再做的事情,直接撲到父親懷里,給了他一個擁抱。
羅曄趕緊低頭,掩飾眼里突然浮出的水光。
雖然有說不完的話,最后還是康儀長公主擔心出發得遲晚上錯過宿頭,當機立斷地將丈夫扯開,將女兒趕上了車。
阿菀坐在馬車里,從車窗探出半個身子,也不管這舉動是不是不符合世人對淑女的要求,朝著站在遠心亭中目送她離開的康儀長公主夫妻揮手。
路平見狀,忙驅馬上前來,利用角度稍稍遮擋了下其他人的視線。雖然難得見到一向安靜從容的世子妃做出這種不符合身份的事情,可是也體諒她遠離京城父母的心情,所以并未覺得她此舉不符規矩什么的。
當父母的身影漸漸地變小時,直到看不到,阿菀方才縮回了身子。
那一刻,其實她真的希望父母能再有個孩子,省得他們年紀輕輕,便無人陪伴寂寞,將來老了沒有兒孫繞膝的歡樂。她突然明白,其實孩子的存在,對于一些夫妻來說,其實是一種感情的寄托,生命中必不可缺少的存在,就如同她對于父母而。
青雅和路云見阿菀悶悶不樂的樣子,便知道她心里對于離開京城和父母還是傷感的,兩人互相看了一眼,不不得要寬慰她。
青雅從暗格里拿出一匣子點心,又從固定在馬車里的小桌子上的一個小嘴銅壺里倒出一杯熱奶茶給阿菀。
“世子妃,距離午時用膳還有些時間,您先用些點心,省得餓了。”
阿菀懨懨地捧著奶茶喝,濃郁的奶香在口腔爆開,讓她難受的心情舒緩了一些。
阿菀喜歡吃帶些甜味的東西,點心和飲料都喜歡甜的,和衛烜那厭甜癥患者截然相反。而這奶茶,也是特地根據阿菀的口味改的,用的是羊奶,加了杏仁粉等東西去了奶腥味,喝起來比她前世喝的那些還要醇香。
見她神色舒緩,青雅笑道:“聽說明水城那兒的主要肉食是羊,世子知道您喜歡喝奶茶,定然會讓人養好幾頭母羊備著。”
阿菀心說,衛烜在某些方面確實是個細心的,指不定真的有準備。
和兩個丫鬟隨意地聊著天,過了一個時辰后,阿菀便忍不住打哈欠,然后在青雅和路云的服侍下,躺到了鋪著層層墊子的車廂里。昨晚因為想到今天要出發,有些興奮得睡不著,所以早上起來時精神有些不好,正好此時補眠。
青雅小心地將一條毯子蓋在她身上,便和路云坐在旁邊,靠著車壁,手里開始做起繡活來,做的是一雙夏襪,路云看了一眼,上面繡了一朵小小的紫菀花,便知道是給阿菀繡的了。
阿菀這一睡,便到午時,直到被人叫起來時,腦袋還有些懵。
中午用膳的地方是在官道邊的一個茶寮,侍衛用紗屏豎起了一個空間,讓阿菀和幾個貼身丫鬟在此用膳,并且還另設了解決生理需要的方便之處。
可能是半天時間都睡過去了,阿菀并不餓,吃了幾口便放下了,問著路云:“以我們這種速度趕路,到明水城需要多久時間?”
“可能需要一個月左右。”路云回答道:“若是軍隊過去,倒是不用那么多時間,只需要二十日便可。”
所以說,這是為了照顧她,并不需要日夜兼程地趕路,方才要用一個月時間。在路上就要消磨一個月的時間,在阿菀看來,實在是浪費,只是這時代的交通工具只有馬車,只能這樣了。
幸好,雖然路途枯燥了一些,但阿菀是個耐得住寂寞的,并不覺得一整天窩在馬車里難受。而且縱使她是個讓人擔心的病殃子,卻不暈車,適應十分良好。
等離開京城三天后,阿菀已經完全習慣了在路上的日子,也開始尋了事情來做,無聊時看看書、給衛烜做衣服,或者叫上幾個丫鬟一起打葉子牌,事情輪著做,如此過了十幾日,依然淡定安穩。
阿菀淡定的模樣很能安撫身旁人的心思,路云和青雅、青環幾個每日和她在一起,絲毫不覺得路途漫長而辛苦,甚至有時候阿菀讓人撩起車窗,隔著薄薄的碧紗窗看沿途上的風景,縱使枯燥,她也看得津津有味。
路平每日打尖休息時,都要去阿菀面前匯報一下,阿菀的態度也在無形中影響了他,讓他行事越發的從容不迫。等路平發現自己的異樣時,心里不禁浮現一種古怪的感覺。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為何世子的脾氣那般剛烈急躁,但只要回到府里,便會很快恢復平靜,仿佛熄火一般。
可能是北邊幾個軍事要塞都在打仗,車隊越往北邊行,路上越不安全,流寇、盜賊橫行,出發的第五天時,他們便遇到了第一批流寇,不過只是一群烏合之眾,還沒有到面前,就被保護在車隊前后的那些侍衛給嚇走了。
阿菀的行李雖然多,但是隨行的護衛也多,甚至有一百人是瑞王特地從軍中撥過來的,都是一些身經百轉的將士,身上自有一種自內而散的凜然殺意,給人的感覺一看就是不好惹的。
除了瑞王撥過來的將士,還有衛烜留在王府里的侍衛,隊伍十分龐大,有點兒常識的人都不會想要惹,倒是讓他們一路平安無事地到達了渭河。
到渭河后,需要乘船行兩個日夜,到了渭城,繼續往北行個三四天,便進入了嘉陵關,然后很快便到明水城了。
晚上在渭河邊的一個城鎮里打尖歇息,路平來請示阿菀明日渡河之事。
“我是第一次出門,也不曉得有什么要注意的,路管事拿主意吧。”阿菀微笑著道,一副十分隨意的模樣。
路平忍不住笑道:“世子妃難道忘記文德十二年那會兒,您同公主、駙馬一起回京之事了么?也算不得第一次出門。”
阿菀很淡定地說:“當年我才六歲,早就忘記是什么情況了。”
這句有些耍賴的話,將一屋子的下人都逗得忍不住抿嘴笑起來,旅途的疲憊松懈了一些。
不過,路平卻絲毫不敢大意,雖然一路走來十分太平,可是他的神經卻繃得極緊,就擔心自己一個疏忽,會出什么事情。也是他這分謹慎和仔細,方讓他們在接下來的路中渡過了一次危機。
這事是發生在渡河的第二天晚上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