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上飛雪眉間染霜,顆顆粒粒的血珠染在了唐禹的臉上。
他提著劍走出了大堂,看著已經聚來的游徼、侍衛,目光冷漠。
梵星眸淡淡道:“小徒弟別怕,這次師父不收你錢,這些小雜魚我直接料理了。”
她對她的功夫非常自信,至少對付這些游徼沒問題。
而領頭的法曹看了一眼四周,卻咬著牙干脆把劍扔了,直接跪了下去。
他大聲道:“唐縣丞,咱們不敢對您動手,但死了長官,咱們也沒路走了,求唐縣丞給條生路吧!”
四周眾人面面相覷,也紛紛跪了下去,大喊了起來。
“求唐縣丞給條生路!”
“跟了唐縣丞一年,比從前多少年都像個人。”
“唐縣丞,兄弟們還想跟您干!”
“只有你把咱們當兄弟,而不是把咱們當豬狗使喚。”
“唐縣丞,只有你在的時候,咱們能領到實餉。”
“咱們不想做幫兇,咱們想像從前那樣,受百姓尊敬。”
唐禹瞥了他們一眼,冷冷道:“老子才走幾個月,你們的紀律就松散成這樣了?連站都站不穩了?”
“聽好了!全部的!給老子立正!”
上百個游徼連忙站了起來,隊形立刻變得整齊,一個個眼神凝肅,氣質都完全不一樣了。
梵星眸呆呆站在唐禹身旁,只覺面紅耳赤,又驚又氣。
驚的是唐禹即使離開了幾個月,回到舒縣,這些兵竟然還認他,并且愿意聽他的。
氣的是…自己好像一個小丑,在故意給自己加戲…
她惡狠狠看了唐禹一眼,悄悄退到一旁,心中發誓將來找到機會,一定要好好收拾這個可惡的徒弟。
唐禹看向在場眾人,緩緩道:“雪還沒停,到處都是凍僵的尸體,你們全部出動,去把那些尸體都撿回來。”
“舒縣不允許有人暴尸荒野,沒有家人認領的,縣寺就幫忙安葬。”
“是!”
眾人大吼出聲,陸續朝外走去。
天氣如此寒冷,但這樣的外勤任務,竟然沒有一個人抱怨。
梵星眸忍不住道:“他們怎么那么聽話?”
唐禹道:“因為他們曾經被尊重過,他們在某一個時間段,找到過尊嚴,找到過做人的滋味。”
梵星眸有些理解不了,但她暗暗記下了這句話,順口問道:“那我們現在去哪里?”
唐禹道:“去縣寺官署,等謝秋瞳來找我。”
他說著話,朝前走去。
官署就在縣寺之后,看著熟悉的小道,看著兩側的雜草,唐禹心中感慨萬千。
他在這里住了一年,完成了許多次思想上的蛻變,漸漸從一個剛穿越過來的懵懂大學生,變成了一個意志堅定的人。
而如今…
三徑就荒,松菊猶存。
他走進了院子,里邊干干凈凈的,地縫中的雜草已經死了,但那口井還是在那里,井口封著,想必平時也有人打掃。
梵星眸皺眉道:“就這么簡陋的地方,你住了一年嗎?好歹你當初也是這里的實權人物,怎么沒住旁邊那個大院子?”
唐禹道:“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梵星眸氣得差點想打人,為什么這個臭徒弟總是會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啊,他不知道我其實沒怎么讀過書嗎。
她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氣哄哄地說道:“我要喝水!”
唐禹看了她一眼,隨即來到古井旁,搬開了沉重的巨石。
拿起了桶,打了滿滿一桶起來。
書房的架子上有陶制的碗,唐禹洗了洗,便給梵星眸遞了過去。
梵星眸美美喝了一口,才覺得找回了一些場面,笑道:“干得不錯,小徒弟,你雖然功夫不怎么樣,但干活還是可以的。”
她自認為在打擊唐禹。
而唐禹卻點頭道:“我手腳比較麻利,也經常去幫鄉親們干點活,我編的舒席是品質最好的那一檔。”
梵星眸有些呆住了,喃喃道:“你?編席?”
唐禹道:“那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每一個步驟都很重要,需要有邏輯,需要循序漸進,需要耐心,也需要細心。”
說到這里,他微微一頓,道:“秋瞳快回來了,她今天不會和王敦達成共識。”
梵星眸哼了一聲,她已經懶得問為什么了,每次都害得自己丟臉。
果然,只過了不到半刻鐘,謝秋瞳就已經推開了院門,大步走了進來。
她沒有打招呼,而是直接坐到了唐禹的身旁,輕聲道:“王敦沒有松口廣陵郡公的事,畢竟他一旦答應了我,就意味著還要至少封出去七八個郡公。”
“但他答應了北府軍的自治權,以及每年的軍餉、軍需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