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里城中最繁華最熱鬧的地方當屬游云寺,倒不是寺廟里香火旺善男信女多,而是因為游云寺外有很一大片空地,又在縣城正中,東南西北的人往來方便,且離縣衙近。久而久之,空地上便形成了一個大的集市。
曲里有一年兩次的廟會,春秋各一次,這幾天正是春季廟會的時間,廟會的地點亦是放在了游云寺外,加上今日陽光普照春風拂面,正是拖家帶口外出游玩逛廟會的好時候。
耍把戲的、賣零嘴的、做各色小吃的、賭關撲的……
各色各樣的商品應有盡有,琳瑯滿目。
游客與客商并不都只是本地人,還有很多是附近州縣趕過來的,甚至于還能見到一些服飾面相身材均與漢人差異很大的吐蕃人。
曲里與吐蕃交界,但兩方并未有多少爭斗,算得上是相安無事。所以對于這些只是來趕廟會的吐蕃部落中人,官府并未嚴令禁止,只要你交足了稅且規規矩矩的行事,公人們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在陳辰的記憶里,他那個時空的北宋是與吐蕃在三都谷干過仗的,北宋以極少的死傷打得吐蕃人落花流水。但在這個時空,大宋吐蕃一直保持著和平,從來都沒有三都谷之戰一說,所以看起來大宋從上到下對于吐蕃并沒有太多的防備心理。
誤打誤撞卻撞到一年才兩次的廟會,大概就便算是自助者天才助之吧,陳辰如此想道。
一行三人來到寺前廣場上,一見之下果然人山人海摩肩接踵,三人連立錐之地都沒有,隨著人流擠來擠去,好不容易才瞅到一塊合適的空地,急忙占了,然后孫可便忙著去交稅。
此時陳辰是緊張的,曾經也擺過地攤啊,并未覺得有多難堪。但是此時眾目睽睽,加上自己即將要做的事算起來其實是很厚顏無恥,不自覺得感覺到臉上發熱,抬不起頭。
好在戴著斗笠,帽檐壓得又低,別人也看不到。
帶著反正你看不見我即使你看見我也不認識我的舵鳥心態坐了下來,他的兩邊都是一些賣小商品的,攤位前都有很多人看著、打量著、詢問著。
不一會兒辦妥事的孫可已回來,陳辰又將帽檐壓了壓,然后大手一揮,同樣將帽檐壓得很低的孫可與孫恒充當哼哈二將,將那綁在兩根棍子上的橫幅給展開了。
來之前已將木棍的底端削的很尖,是打算將其插入到土里固定。此時這里雖然是石板鋪地,但依然有縫隙可以插進去,但那二人似乎是有意跟其劃清界線,擺出了一個與我倆無關他才是主謀的姿態。
兩人一人握一根棍,充當人形固定器。
看來這二人還是要臉的,在那橫幅展開后,二人不約而同的低下頭,抬都不敢抬。
“文州士子皆是草包!”
“不服來戰!”
很狂妄,狂妄到不可一世不知天高地厚的程度……
以國人內斂的特性,敢當眾打出這種標語的人,無論是否有真才實學,都會被人所不恥。這根本不是所謂遙狂士,哪個狂士做得出如此沒臉沒皮沒道德之事?
是否絕后不知道,空前是一定的。
雖然這時的識字率很低,雖然只是一個偏遠的小縣城,但能認出這十二個字并且準確理解含義的人仍是不少。所以在那橫幅甫一展開后,便聽到齊涮涮的倒吸一口涼氣聲。
很多人駐足于此,面色怪異的看著那個坐在正中,穿著寬大的不合身的粗布袍子且壓著斗笠讓人看不清面貌的陳辰,以及那兩個同樣壓著斗笠的哼哈二將。
只是片刻功夫,議論聲已不絕于耳。
愛看熱鬧是國人的天性,一見這里圍著很多人不走,便有越來越多的人擁過來,拼命踮著腳想要一窺究竟,奈何人多看不見也擠不進,只能向他人詢問,于是人聲越來越鼎沸。
在度過初始的難堪后,不知怎地,陳辰的心態反而越來越平靜,直到后來感覺似乎已不太在意別人怎么看怎么想。
記得曾經跟一個朋友說過,成功三要素乃是膽大心細臉皮厚。于是他默念了三遍,然后扶起了帽檐,擺出了一臉人畜無害的笑容。
剎那間,無數道意味各異的火辣辣的目光投在他的身上,他仍舊瞇著眼,帶著笑。
未過多久,人群被人分開,一個應該是喝了酒,喝得臉紅脖子粗的文士模樣的男子跌跌撞撞的擠到了前面。
男子大約三十來歲,手里拿著一把折扇,待站定后啪的一聲打開扇子,對著自己扇了兩下,然后打了個酒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