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子川沉默片刻,緩緩關上了窗。他回到桌邊,提起筆,卻并非書寫信件,而是就著燭光,在一張小小的紙條上,用極細的筆觸畫了幾個看似毫無規律的符號和一道扭曲的線。這是軍中舊部之間偶爾使用的暗記,非心腹不能懂。
他吹干墨跡,將紙條仔細折好,藏入袖中。
隨后,他吹熄了燭火,房間陷入黑暗。他躺回床上,呼吸逐漸變得均勻綿長,仿佛已然熟睡。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一道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的身影,如同輕煙般從房梁上悄無聲息地落下,沒有帶起一絲風聲。那身影來到床前,靜靜站立片刻,確認易子川呼吸平穩,似已沉睡。
然后,那身影極其小心地探手,指尖即將觸碰到易子川放在枕邊的袖口。
就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瞬!
易子川原本緊閉的雙眼猛然睜開,黑暗中精光爆射!藏于被中的左手快如閃電般探出,并非攻擊,而是精準地將那枚折好的紙條塞入了來者手中!同時,右手指尖彈出一縷指風,啪的一聲擊打在桌面茶杯上,發出不大不小剛好能驚動門外守衛的聲響!
那身影明顯一僵,完全沒料到易子川竟是醒著,更沒料到這突如其來的交接和聲響。
門外立刻傳來腳步聲和低喝:“王爺?”
易子川同時開口,聲音帶著一絲剛被驚醒的沙啞和不悅:“無事,碰到了茶杯。”
門外的番役停頓了一下,似乎側耳傾聽片刻,才應道:“是。”腳步聲退開,但顯然更加警惕。
房間內,那黑影握著那枚突如其來的紙條,僵在原地,進退維谷。易子川在黑暗中對他微微搖了搖頭,眼神銳利如刀,無聲地傳遞著信息。
下一刻,黑影不再猶豫,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重新掠上房梁,消失在天花板的陰影之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易子川重新閉上眼,心臟在胸腔內沉穩地跳動。
棋,已經走出了一步。接下來,就看張鋒能否領會他的意思,能否在內行廠的眼皮底下,找到那條受傷的“毒蛇”的蹤跡了。
而他自己,則需要繼續扮演好這個需要“安心養傷”、遵從陛下旨意和廠公安置的王爺。
夜,還很長。府城之下,暗流愈發洶涌。
接下來的兩日,官驛內靜得可怕。
易子川依“安心養傷”,每日里湯藥不斷,多數時間都臥于榻上,或閉目養神,或翻閱幾本無關緊要的閑書。瑤姿每日會來為他換藥施針,兩人交談不多,但易子川能察覺到她眉宇間一絲若有若無的憂色,顯然也感受到了這官驛內無處不在的壓抑氛圍和內行廠若有若無的監視。
蟒袍太監再未來過,但易子川知道,那雙眼睛從未離開。番役們看守得極嚴,連一只陌生的飛鳥掠過院落上空,都會引起暗處警惕的注視。
他按捺住所有焦躁,如同最有耐心的獵手,等待著。那夜冒險傳出的紙條,是落入深潭的石子,能否激起漣漪,他并無十足把握。
第二日深夜,易子川正于榻上假寐,窗欞極輕微地響了三下,一長兩短。
他驟然睜開眼,心跳漏了一拍。這是張鋒與他約定的最緊急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