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是重重的一拳,打在江遇的心頭。
他的掌心依舊貼著林聽高高隆起的小腹處。
里面的小家伙,很有活力地,又踢了他一腳,仿佛連小家伙也不太待見他,在生氣地說著:你不是我爸爸。
明明他和林聽隔的如此之近,又和她肚子里的小家伙隔得如此之近。
他卻覺得他和他們母子之間,仿佛是隔著不可跨越的鴻溝。
那條鴻溝比整個大西洋到鵬城的距離還要遠。
他明明就在孩子和林聽的身邊,可林聽和孩子們的心都在萬里之外的周自衡身上。
他輸得徹徹底底。
貼在林聽隆起的小腹的手,微微蜷縮,輕輕顫抖著收回來。
然后,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用當地的小語種語,去詢問醫生孩子的發育情況。
當地的醫生哪里知道,這個孩子不是他的。
醫生見他如此體貼細致,不由笑盈盈道,“先生,你想知道這個孩子是男孩女孩嗎,我們這邊可以提前告訴你。”
江遇回應,“男孩女孩我都喜歡。不過我非常愿意提前知道寶寶的性別。”
對方是個牙齒白白的,皮膚微微黑的女醫生,笑起來的時候滿口潔白的牙齒讓人看上去特別健康,“恭喜先生,是個非常漂亮的小女孩子兒,您看,她的鼻子長的和您一樣挺。這里可以看到的,您看。”
超聲大排畸,不僅可以看到寶寶在肚子里有無異常。
運氣好的話,還能看到寶寶的五官。
江遇湊近了一看。
小娃娃這挺拔的鼻梁,哪里是和他一模一樣。
分明是和周自衡一模一樣。
果然是周自衡的女兒。
那個時候,他和林聽的感情還沒有破裂時,他們去日料店吃林聽最喜歡的日料時,偶然遇到了周自衡。
當時他和林聽正在聊著,以后生男孩還是女孩的問題。
被周自衡撞了個正著。
他便順口問了周自衡一句:阿衡,以后你要是娶老婆了,你希望生個男孩還是女孩?
當時周自衡的回答很肯定:他喜歡女孩,因為女孩一定會像媽媽一樣漂亮。
當時,周自衡說這句話的時候,是看著林聽的。
那時他不以為然。
現在想想才恍然大悟,原來很早很早以前,周自衡心里就已經裝著一個他小心翼翼藏心底的林聽。
如今,周自衡終于如愿了。
林聽真的給他懷了一個女兒。
周自衡要是知道林聽懷了他的孩子,一定會高興壞了吧。
只有他,守著自己心愛的女人,在這里默默地嘗著這個苦果。
最近,他信佛。
只愿能在佛前,找到一些答案。
可是參佛的時候,佛告訴他:
世間一切都有因果。
種什么因,得什么果。
如今這顆苦果,都是他自己早早種下的罷了。
因為循環,當真是活該的。
離開產檢醫院的時候,外面依然風雪漫天。
江遇把自己身上的毛呢大衣脫下來,披在林聽的身上。
那件毛呢大衣,卻被林聽輕輕一推,從她單薄的雙肩落下來。
深色的大衣掉落在白茫茫的雪地里,格外刺眼。
江遇將大衣撿起來,抖了抖上面的風雪,又蓋在林聽身上。
林聽再次扔在地上。
江遇搶救過來,度過了危險,她很欣慰。
但這并不代表,她會原諒他之前所有的冷漠無情。
她看了一眼被她再次扔在地上的毛呢大衣,淡淡道,“阿衡是個小心眼,他最不喜歡我和別的男人接觸,尤其是你。他要是知道我穿你的衣服,他會吃醋的。江遇,你可以選擇永遠把要囚禁在這座島上,但是你永遠也得不到我的心。我們就這樣像陌生人一樣相處著,也不是不可以。如果你受得了的話。”
沒有哪一個男人,能夠受得了自己心愛的女人,心里永遠裝著別的男人。
每天對他冷冷淡淡的。
當然,江遇也受不了。
此時此刻,他望著坐進車廂里,那個臉色冷淡的林聽。
又從地上拾起衣服來。
手指緊緊地攥著衣服,連指關節的脆響聲也在訴說著他的痛苦和怒意。
但他依然堅信,只要時間足夠久,林聽一定能夠看到他的真心。
他收拾了自己痛苦又糟糕的情緒,跟著林聽坐上了車。
這輛國產的比亞迪高端定制車,是江遇從國內一起航海運過來的。
因為它防彈,防撞,防水,防震,甚至落水后還有水上航行的功能。
如果加滿油,它能在水上航行三百多公里。
上車后,林聽手肘著車窗,閉著眼睛休息。
沒有再多說一個字。
而江遇,安安靜靜地陪在她的身邊。
目光不經意間地掃視到,放在車前方防滑墊上的,那一對陶瓷娃娃。
那是他第四次修復完整的陶瓷娃娃。
后來,林聽再也沒有把它摔碎了。
可是如同林聽所說的一樣,雖然這對陶瓷娃娃被他修復得很完整,可是那些被金水融合的裂痕依然存在。
它像是長在江遇胸口的裂痕一樣。
原來他和林聽,真的回不到過去了。
車廂里的林聽沒有說話,不知何時靠在車窗睡著了。
而他,看了看那對意義不在的陶瓷娃娃,又看了看沉睡的林聽。
清晨的陽光,穿過薄薄的云層,打落在這張白皙如玉的側臉上。
他好想伸手,像多年前一樣,云輕輕撫摸她的臉蛋。
可是伸出云的手,終究沒有落下。
蜷縮著,收回來。
就怕落下后,會讓她更加反感。
他已經有許久沒有見過林聽真正的笑容了。
坐在車廂里,他又盯著那對曾經象征著他與林聽愛情的那對陶瓷娃娃,靜靜地沉思著。
這樣將林聽困在自己的身邊,到底是對的嗎?
答案無可厚非。
可江遇不愿意面對。
產檢回去后,柚子放學回來,和林聽說著學校里的事情。
兩母女穿著厚厚的衣服,戴著帽子圍巾,在雪地里,一邊堆雪人,一邊聊貼心的話。
“媽媽,今天在學校里還挺好的,老師也沒有再提那個人的事情。也沒有像老媽子似的,一個勁兒地勸我要原諒那個人,耳朵瞬間清凈了不少。”
林聽捧著手中的雪,給雪人造型的動作停下來。
抬眸一望,江遇依舊和往常一樣,隔著她們兩母女十幾米遠的距離,想靠近,又沒有靠近。
男人不遠不近地瞧著她們母女倆。
眼神里有許多的渴望,也有許多的傷痛。
林聽抽回眸光,繼續堆著雪人大大的肚子,又將一捧雪拍上去用力壓了壓。
或許是江遇和老師打過招呼,沒有讓老師再去煩柚子吧。
柚子把削好的胡蘿卜,叉到雪人的臉上。
動作停下來,看向媽媽的肚子,“媽媽,你肚子里的寶寶出生的時候,我們能回到爸爸身邊嗎?”
這個問題,林聽無法回答。
照著江遇的固執,或許他們這輩子都別想回去了。
地球那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