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遇闖進了搶救室。
林聽安安靜靜地躺在手術臺上。
身上的心腹復蘇電極貼片,被醫生一片一片地取下來。
那只取著電極貼片的手,被江遇抓住,“……別動她!”
這碎裂的聲音帶著濃濃的哀求。
只不過十日不見林聽,她卻瘦如干柴。
江遇快要認不出來。
可林聽耳畔的那顆熟悉的黑痣,強烈地沖擊著他的心臟。
此時,他的手在抖。
學醫的他,最用快的時間讓自己冷靜下來。
然后拿起電極貼片,重新貼回林聽的身體。
手中的除顫儀,一下又一下地按壓林聽的心臟。
“林聽,你起來,你不可以裝死。”
“林聽,你睜開眼睛啊……”
林聽早就被醫生宣告死亡了。
留在搶救室的醫生,都停下了手上工作,靜靜地看著江遇。
他們非常理解江遇不相信林聽死亡的事實。
可是他們都愛莫能助。
幾分鐘后,林聽的各項生命體征數據,仍舊是一條又一條平穩無波的直線。
那樣的直線,讓江遇也無能為力。
可他還是發了瘋似的,用完除顫儀,又對林聽做心肺復蘇。
“林聽,你還沒有贖罪,你不可以死,你起來,你起來啊……”
咆哮絕望的聲音,似要震碎山河。
那只做著心臟復蘇的手,突然被江書臣拉住。
不等江遇反應過來,江書臣一個拳頭打在江遇的鸛骨。
“小聽都死了,你還讓她贖罪。她到底有什么罪?”
咆哮的是江遇,也是江書臣。
林聽是江書臣看著長大的,就像他的妹妹一樣。
可是他打電話讓江遇給密碼拿藥的時候,江遇冷漠地掛斷電話后,再也沒接他的電話。
揪著江遇的衣領,江書臣又一個拳頭落下去。
心臟要碎裂的江遇,一個拳頭還回去,“林聽沒有死!”
這樣的江遇,讓夏靜姝憤怒極了。
她沖上來用力踢了江遇幾腳,又猛地扇了他好幾個耳光。
所有人都看著這一幕的同時,柚子小小一團的身影無助地走到手術臺。
“媽媽……”稚嫩的聲音似要讓空氣碎裂。
所有人聞聲望去。
柚子小小一團的身體,靠著林聽。
小臉蛋貼著林聽冰冷的臉蛋。
淚水從柚子的鼻尖滑落,落在林聽的臉頰上,也落在所有人的心坎上。
柚子聲聲哀求,“媽媽,你起來抱抱我,媽媽,你抱抱我呀。媽媽,你再抱我一次……”
哀求的聲音,撕裂了所有人的心臟。
整個搶救室,無一人不落淚。
那小小一團的身影,讓江遇全身的歉疚與愧意直沖頭頂。
他的手機上,有許多條柚子發給他的信息。
爸爸,求求你救救媽媽。
爸爸,你救救媽媽好不好?
爸爸,你在哪里?
……
這些信息,直到婚禮結束,他才看見。
林振宇和林建國看到柚子破碎的身影,心里同樣十分不好受。
他們不愿柚子看到這殘忍的一幕。
眾人去將柚子抱開。
可是柚子拼命地抱著林聽,毫不松手,“我要媽媽,我要媽媽……”
沒有人知道,一個孩子的力氣,為何這般大。
“柚子,以后……我就是你的媽媽了。”夏靜姝推開眾人,緊緊抱住可憐的柚子。
柚子撕心裂肺地哭著,“我要我自己的媽媽,媽媽你醒一醒,媽媽你再抱一抱柚子,你不要丟下柚子……”
……
5月3日是林聽的葬禮。
葬禮前一天。
星河灣,怡和別苑。
柚子的碗里,堆了許多菜。
江書臣和夏靜姝自己沒怎么吃,盡顧著給柚子夾菜了。
可是,柚子只吃江書臣和夏靜姝夾的菜。
她從不伸筷子去菜盤里。
小小一團的身影,安安靜靜地坐在那里,眼里沒有一絲一毫的光。
夏靜姝給柚子夾菜。
柚子乖乖巧巧喂進嘴里,“謝謝靜姝媽媽!”
這小小一團的身影,將夏靜姝的心撕裂:多可憐的孩子啊。
“柚子,吃點青菜。”江書臣給柚子碗里,夾著油麥菜心。
兒子江嘉樹阻止,“爸爸,你別給柚子夾了,一會兒把她撐壞了。”
他們夾什么,柚子吃什么,不管夾多少,她都會乖乖地全部吃完。
江嘉樹心疼極了,“柚子妹妹,你吃不完不用硬撐的,會撐壞的。”
柚子眼里含著淚,硬憋著沒有落下來,“媽媽離開之前說過,要柚子好好睡覺,好好吃飯,柚子要多吃一點。”
她好想媽媽!
晚飯后。
柚子和家里的阿姨爭搶著,要去洗碗。
阿姨攔不住,江書臣和夏靜姝也攔不住。
小小一團的身影,搭著椅子,在廚臺前動作麻利地清洗著手中的碗碟。
夏靜姝摸著她的腦袋。
平日里風風火火,大大咧咧的她,此時的聲音卻變得極其溫柔。
“柚子,不用你洗碗的。”
柚子繼續洗,“靜姝媽媽,柚子很會干家務活的。柚子不會在家里白吃白喝。”
這是媽媽死之前吩咐過她的。
媽媽說,寄人籬下的日子不會好過。
要她懂事一點,勤快一點。
她都記得。
夏靜姝淚目。
她的好姐妹在人生最絕望的時刻,沒有任何人陪在身邊。
她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把柚子教育得這般懂事獨立?
懂事得讓人心疼。
她答應過林聽,以后要把柚子當成親女兒一般疼愛。
“柚子,別洗了。”夏靜姝強行搶走柚子手中的碗。
柚子趕緊說,“靜姝媽媽,柚子會洗得很干凈的!”
夏靜姝哽咽,“靜姝媽媽不是嫌棄你洗不干凈,柚子洗得很干凈。但是媽媽的女兒是不用洗碗的。”
柚子哭了。
大大的雙眼里,豆大的淚珠滾滾而落。
她想起媽媽之前也說過同樣的話,可是她的媽媽永遠離開了她。
“媽媽,妹妹想洗,就讓她洗吧。我陪著她……”
江嘉樹六歲多了,他比柚子高半個頭。
他不用墊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