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怎么讓一只警覺成刺猬的流浪貓相信港灣的溫暖?
睜眼就是流離失所。翻越過人類建造的滑腳的高屋頂,也鉆過野外完全掩住身形的密草叢。遇見了許多短暫結伙的同伴,嗅一嗅,滾作一團玩耍,纏纏尾巴,再因為不同路、因為對方有家可歸,而分道揚鑣。
于是且作一場冒險的游戲,美飾孤單的本質。在垃圾桶探索到完整的晚餐是觸發隱藏的奇遇,暴雨后舔舐時映出豎瞳的臟水洼是大自然的饋贈。
有意無意反復路過已是最親密的表現。袒露脆弱太危險,太一時糊涂,令人不安。
即便如此,她還是這樣做了。
廖簪星第一次在他面前掉眼淚。
而不是留給他哭后淡紅的眼眶與無法安慰的局促。
云亭手足無措,難受極了。他試探抬手,屏住呼吸,輕輕捧住她的臉。拇指指腹沿著臥蠶輪廓,揩去滾落的淚珠。
她沒有躲。又帶著幾分猶豫和警惕,不肯順著溫情的舉動閉眼睛。
比冰鏡江面更澄澈的瞳眸,在午后陽光下呈現柔和剔透的棕。
云亭似乎能奇異地聽到她的心聲。
“這是可以信任的人嗎”
“也會像別人那樣離開吧”
“又要騙我”
他與她對視,卻半個字也擠不出。心里又酸又軟,鈍鈍泛疼。如鯁在喉,素來巧令色也失了說漂亮話的能力。
焦急而難過,卻無法辯駁。走到如今地步,他確實瞞騙許多。
步步為營精心算計,才有了現在的親密。
而廖簪星敏感,像依靠直覺生存的小動物,不容許一點點作偽。
情竇初開的少年心本該像蔣冬凱那樣赤誠熾烈,三冬暖陽,煨得身上暖烘烘。而他并無那般純粹,至多算陳年的取暖器,撲起來的灰塵會讓她打噴嚏。
溫順的羊皮披久了,快要忘記饑渴的利齒是多么難以示人。絞纏獵物的蔓草糾葛瘋長,想要引誘她,困住她,質問她。
廖簪星眨了眨酸澀的眼睛,睫毛掃過溫暖濡濕的指腹,撩得心里酥癢。云亭安靜地做人肉靠墊,看她調整了個舒服的坐姿,抽噎般吸了吸鼻子,面對面抱住他,陷進他懷里。
柔軟得像一團液體。又清楚,是多么堅韌地生長,獨自長成如今的模樣。
很想很想,讓那雙流淚的眼睛永遠神氣。
云亭低頭看她,在她默許的注視下,慢慢靠近。
擁抱最能撫平情緒。無論是輕輕環住,還是緊緊相擁。衣物窸窸窣窣,體溫隱約傳渡。
廖簪星始終記得云亭那件深灰色的高領毛衣。織物暄軟,胸膛結實,在崇德樓無人的樓道里為她蔽風,提供依靠。
她想,假使和他也感情變淡、江湖不見,她也會記住他的懷抱許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