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十七歲了。假使她的爸爸媽媽也開始那樣關懷備至,她只會毛骨悚然想逃離。
她羨慕那些和睦的親密的家庭,但也不是很想要了。
廖簪星在第一個紅燈前剎車,長腿支地,悶悶開口:“對不起,我今天不太想回家吃,不能送你回去了。”
話脫口才懊惱,其實也可以先送李商羽再折回來,反正是電動車。
李商羽已經從后座上跳下來,繞到她面前。美人嚴肅時也賞心悅目。鵝蛋臉白凈豐滿,秀氣的柳眉擔憂微蹙,澄澈漂亮的眼眸盛滿她的倒影。
“你想去我們家吃嗎?或者,我回去打包,我們去學校吃。”
李商羽其實從沒和廖簪星同班過,只是從每次考后個人專欄似的范文印發中知道這個名字。
她很喜歡她寫的東西,八股文也能寫出帶有個人風格的新意。語文老師們總是嘮叨著讓他們別學廖簪星容易把自己帶跑偏,一邊又很擰巴地每次都印她的作文。
正式認識她其實是在放學路上。
她家離學校近,步行也就一會兒的功夫。秋老虎熱得人發昏,她瞧見前面那個奇怪的人影,還以為是中暑幻覺。
那個女孩子騎著電動車,但也算不上騎,只是坐在上面,兩腳走路式前進。
“沒電了嗎?”她好奇問她。
她頭也不抬,“我在學鴨子鳧水。”
“……為什么?”
“因為電動車沒電了。”
“……”
鬼使神差地,她們并行了一段路。一個坐在電動車上旱地鳧水,一個走在馬路牙子上亭亭玉立。
她們自然而然聊些別的,交換班級姓名——
哦,這就是廖簪星。
那時的李商羽訝然又恍然。她想,嗯,情理之中。
李商羽還在專注地望著她。或許是長久以來的孤獨和不安,或許是想到和她也總有一日形同陌路,廖簪星一瞬間不知所措,不聽話的眼睛突然成了壞掉的水龍頭。
對方大概是被她嚇到了。愣住幾秒,試探著站近一點,抬手摟住她,讓她埋在自己胸前。
她慢慢撫摸她的頭發,輕輕拍著后背。任紅燈轉綠又變紅,任她的淚水將她的校服外套打濕也浸透。
她甚至給她講了個蹩腳的笑話哄她。
“我有沒有和你說過我的名字是我媽媽取的?她彈古箏嘛,宮商角徵羽。如果要我爸爸來取,我可能叫李鹽茶了。”
很久以后,她也確實和李商羽漸漸失去聯系的多年以后,廖簪星已經記不清自己有沒有因為那個名字的笑話而破涕為笑了。她只記得那時是十七歲的盛春,泊川的柳絮還在惱人地漫天亂飛,她難堪地向對方道歉,為弄濕的校服,為突然的脆弱。
而李商羽仍然溫婉而柔和,“不要這么說。你愿意在我面前掉眼淚,我很感謝這份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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