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拓山,
嘉福寺。
后院蓮房。
所謂蓮房,便是寺廟中的僧人們住的地方。
也是他們參禪的地方。
大周女皇要來嘉福寺參加法會,這蓮房便分割了一部分出去作為女皇休息的地方。
女皇陛下在二月十七傍晚時候抵達了嘉福寺,住在了后院最里面的那處明心蓮房里。
這地方頗大,與其余蓮房有數丈寬的菜園相隔。
深山古寺,在這樣依舊寒冷的夜里便顯得極為冷清。
嘉福寺的僧人們做完了晚課就在各自的蓮房中休息了,女皇一路風塵似乎并未覺得疲倦。
她在明心蓮房中的蒲團上盤膝而坐。
一張古樸的矮幾上放著一應煮茶的器具。
這些器具是嶄新的,是從宮里帶來的。
她今兒個又穿著那一身灰白的麻衣,那頭長發依舊披散在肩上,頭上就別了一根普普通通的桃木簪子。
老鬼坐在輪椅上,就在她的對面。
這明心蓮房中只有他們二人。
老鬼那只獨眼看向了女皇,又問了一句:“即安真的無恙?”
女皇煮茶,頭都沒抬一下:
“你既然不信朕,又何必開口再問。”
“不是老奴不信陛下,而是……而是此事干系重大!”
女皇眉眼兒一挑:“老鬼啊,你這一輩子活得沒多少意思。”
頓了頓,她又道:“朕這話也不對,應該說你這十七年活得一點意思都沒有。”
“長樂元年,朕以宮女的身份入宮的時候,記得那時與你認識之后就常去內務司找你……那時候的你還是很有趣的。”
“倒不是說你很風趣,而是你沒有那么多的心計。”
“朕一直記得你給朕說過的一句話,你說陰謀詭計這東西是弱者的游戲,你說真正的強者在于自身的強大,或者自身所掌握的勢力的強大!”
“亦正是因為信了你這糟老頭子的這句話,朕才果斷的學了安知魚送給朕的那本武功秘籍。”
“那時候的你就是一境中階了,那時候的內務司……應該比任何時候都要強大。”
“所以那時候的你,朕是極為佩服的!”
“覺得你雖然凈了身,但你比這天下的許多男人更像個男人。”
“可這十七年里呢?”
“沒錯,朕是很顧忌內務司,朕也將你禁足在了那口棺材里,可你從來也沒有反抗過呀!”
“這十七年……你成了真太監,竟然也玩起了陰謀詭計這種弱者的游戲。”
“朕給你說的話你總是不相信,總以為朕在騙你,總認為朕想要得到你的那些小鬼和鬼影,以及前朝的那些被你內務司封存起來的所謂密事。”
女皇抬眼看向了老鬼,微微一嘆:
“朕以為這天下最懂朕的人是你……可你依舊和俗人一樣認為朕眷戀這至高無上的權力。”
“朕壓制了你和內務司,僅僅是因為內務司所行之事實在太過陰暗,朕,不喜歡!”
“至于這皇權,朕對你說了至少三次!”
“今夜是最后一次,朕,對這皇權沒有絲毫迷戀!”
“朕,現在確定是要將這江山交給即安的!”
“朕保護即安都來不及,怎么可能真讓他就這樣死去?”
老鬼沉默了片刻。
許是這十七年因那處棺材里的陰暗令他的心也變得陰暗起來,當然,也可能是隨著年歲的增長令他更加謹慎。
他只有年余壽元。
他沒有再犯錯的機會!
年輕不怕犯錯,是因為有時間重新糾正重新調整。
可他真的就要死了,若是在陳小富的事情上犯錯……他在九泉之下也難心安!
他還是又問了一句:
“二月十二夜,究竟發生了什么?”
女皇就在老鬼那只獨眼的注視下羞澀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