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血封喉
“嗯,大姐,咱們先不談項目本身的問題,我先問您一句,我二叔知道這事兒嗎?”
李學武終于知道大姐、大姐夫兩口子來京城的這些天玩不像玩的,探親不像探親的樣子到底是咋回事了,原來是被賺錢項目給憋的。
這滋味他知道,也理解。
后世那些忽悠親戚上當干傳銷的就這樣,騙錢吧,于心不忍,借錢吧,沒心思還。
騙到了呢,血濃于水。
騙不到呢,六親不認。
剛開始都跟親戚說這是天使投資,結果他們的生活像天使,親戚的生活只有屎。
當然了,也有好項目賺錢的,親戚朋友一起發家致富,大家都念你的好。
不過這一類賺錢的項目李學武只聽過一種,只要業績超過50克就槍斃。
大姐、大姐夫兩人這投資做買賣的心思和頭腦有點讓他措手不及了。
這回旋鏢不是糊自己臉上了嘛。
是,李學武不能否認自己的項目是好項目,但好項目也分人的。
你能讓永和豆漿去賣星巴克嗎?不能吧。
你能讓茅臺跟咖啡扯在一起嗎?不能吧。
說能的再仔細想想,這玩意兒除了噱頭以外,風光一時之后是不是就剩下一地雞毛。
人家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干的生意,憑什么就因為你入股了2000塊錢就得分錢給你啊。
就算是能分,半個月回本,那也是先回人家的本,再回人家的利潤啊。
真還你這本錢,猴年馬月都有,人死海上那這本錢是萬萬沒有了。
李學武倒也不是差著兩千塊錢,就算給大姐、大姐夫打水漂了他也沒甚在意的。
但是,真把這錢給他們禍害了,那也就把這兩個人給禍害了,再沒有上岸的機會了。
換一個人來,哪怕是窮瘋了的亡命徒來跟李學武問這個項目好不好,他都得夸一夸。
可有家有口,雙職工的兩人這是抽了什么邪風,竟然敢想投資這種生意。
李學武沒有發火,也沒有一口拒絕,而是依然用溫和的語氣問了二叔知不知道。
這么“好”的項目,這么賺錢的項目,沒理由不先給自己親爹、老丈人投資啊,怎么可能千里迢迢跑到京城問他來借錢呢。
真就是一個爺爺的堂兄妹,有親爹、親弟弟的不照顧,跑來京城照顧他這個堂弟?
天下間哪有這種好事啊。
再說了,別人不知道,李學武還是很清楚的,二叔和二嬸的底子不算薄。
他們家就養倆孩子,平時再有點外撈兒,多了沒有,兩千塊還是富富有余的。
以前不用說,從打回收站的經銷業務與林業對接上以后,西琳那邊絕對不會差了二叔。
公是公,私是私,二叔手里沒有五千也有三千、四千的,不至于讓姑娘、姑爺來京城跟侄子借錢,這就不是丟人不丟人的事。
李娟當然也聽出了小弟話里的意味,瞅了沈建兵一眼,低著頭不說話了。
沈建兵見李娟都不敢說話,他也不說話了。
說實在的,沈建兵的脾氣在家里可是很牛的,跟這個時代其他家庭略有不同,他爹媽就他這一顆獨苗,那是真寵著長大的。
不過他在家里再怎么牛,再怎么驢,從結婚前后聽到的關于李學武的只片語,再到這一次來京城住在家里看到的實際情況,也清楚李學武絕對要比李娟以前講的要厲害的多。
別說耍不耍驢,怕不怕李學武職級的問題了,就算是姐夫小舅子比劃兩下他也是不敢的。
李學武那體格子一看就彪悍的厲害,他就算是個東北大漢,也弄不過這滿臉溫和氣的土匪。
所以他真有點怕李學武。
客廳里的氣氛瞬間就壓抑了起來,與此前的安樂祥和好像突然有了根線區分開。
沉默了好一會兒,李學武仔細斟酌了一下語,這才開口講道:“既然大姐你們不想說,我也不問了,咱們說說這個項目。”
聽李學武要談項目,如坐針氈的兩口子終于抬起頭了,像是等待審判似的看著他。
“我不知道你們所謂的好朋友有多好啊,這個姑且不論,就從咱們之間的關系出發。”
李學武看著兩人說道:“我希望你們兩口子的日子能過的好,工作好、生活好。”
“我也沒問你們為啥這么急著掙大錢,但也能理解咱們年輕人想要物質生活的心。”
他點了點頭,說道:“其實大姐、大姐夫你們提借錢的時候就應該知道結果了。”
“心里更知道這個項目到底靠不靠譜,能不能從我這獲得認可和認同。”
“小弟——”李娟坐直了身子看著他說道:“我們真是想借錢,你要是沒有就算了。”
“不用這么說,別說兩千,你要是用錢兩萬我都能拿給你,但絕對不能是這種理由。”
李學武很坦然地講道:“大姐咱倆雖然不是一個爹媽生的,但卻是一個爺爺奶奶的。”
“我的性格你應該也能了解,我干的那些事或多或少你應該也能從我二叔那聽見過。”
他就這么直白地說道:“你們兩口子所謂的投資兩千塊,出海做生意,電器換豬肉,在我看來就是天方夜譚,鏡花水月。”
“不用跟我解釋,大姐。”
他見大姐李娟要說話,擺手打斷了她,講道:“我不否認你們說的這種事實,一定是有人賺到這個錢了,你們也知道有這一號人。”
“但是你們有沒有想過,出海做生意的船是哪來的?電器換豬肉這電器是哪來的?”
李學武眼睛微微一瞇,看向了明顯出主意的大姐夫沈建兵問道:“大姐夫,你在吉城應該有點社會關系或者什么的,但我敢說你的社會關系一定沒有我在吉城的多,你信不信?”
“小弟,我們不是那個意思。”
沈建兵的態度里明顯是帶著不服氣的,面色很難看地說道:“我也跟你大姐說了,不合適來你這里借錢的,可是實在沒辦法了。”
“啥叫沒辦法了,你們有沒有聽我說話?”李學武的聲音也嚴厲了起來,看著明顯不想聽他教訓,執迷不悟想著項目的兩人說道:“你們知不知道,混渤海灣的,現在私人能搞到的船,有九成九都是我們廠的?”
“嗯,你們如果連這個都不知道,那你們嘴里所謂的電器換豬肉的電器是哪來的也不知道了?”
李學武看著臉色茫然的兩人說道:“全遼東的工業系統都知道,能大批量穩定出貨的只有紅星電器,你們現在知道了吧?”
李娟聽的懵懵懂懂,轉頭看向了沈建兵,沈建兵其實也是半桶水晃悠,不懂裝懂。
兩人現在心里都有點不舒服,主要原因就是被弟弟給訓斥了,還不敢反駁。
“話再說回來,我只講親戚之間能說的話,”李學武看了兩人說道:“我也不知道你們那朋友是怎么搞到的船,怎么搞到的電器,豬肉又搞去了哪里,但我知道這事不靠譜。”
“這件事本身就有問題,由你們兩個從未下過海,也不下海就想做買賣的人來投資,那就更有問題了。”
他講到這里頓了頓,說道:“聽我一句勸,就是上班你們兩口子的日子也差不了。”
“剛結婚過日子手里都緊,長城也是一塊磚一塊磚壘起來的,別想著一夜暴富。”
李學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地說道:“我從不否認一夜暴富的事實,但我說你們沒有一夜暴富的能力,沒有一夜暴富的基礎,也沒有駕馭這種財富的能力。”
“今天這些話我說完就爛在肚子里,你們回去好好過日子,就當這一次來旅游了。”
他收起了嚴肅的面孔,微微一笑道:“你們要是想玩呢,那就繼續多玩幾天,我周末也串一下時間,帶你們出去好好玩玩。”
“就不麻煩你了,小弟。”
李娟現在的心里是五味雜陳,有種說不出的尷尬和委屈。
見血封喉
李學武并沒有刻意地培養她,一來是他在委辦的時間也不多了,二來是她沒有天賦。
這么說好像很貶低人似的,但實事求是地講,王露在文案工作上的能力并不出奇,在業務工作上更缺乏隨機應變的能力。
放在辦公室做一些基礎的文案秘書工作還是可以的,也算是物盡其用,人盡其才。
至于說再有大的發展,得看她后期能不能主動改變自己的性格,努力追趕和學習了。
“趙雅軍就是個工作狂。”
王露趁著這個時間整理著李學武辦公桌上的文件,嘴里抱怨道:“我倒是想去魔都逛逛呢,他只說沒意思,哪都不如京城好。”
“嗯,他是有點過分了。”
李學武很認同地點點頭,說道:“這個事我記下了,等我再見著他一定批評他。”
“夫妻本是一體,理應互相幫助和理解,怎么能大男子主義呢,這個要不得。”
他說給王露道:“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沒有好的生活調節怎么好好工作啊。”
“您真是個好領導——”
王露非常認真地贊了他道:“趙雅軍但凡能有您十分之一的通透也不至于這么累了。”
“他根本就不會干工作,只知道拼命拼力氣,一點都不知道動動腦子。”
她嘆了一口氣,說道:“我說他也不聽,軸的厲害,您有機會快說說他吧。”
“怎么,他連你的話都不聽了?”
李學武好笑地抬起頭看了她一眼,說道:“要是不聽話你就讓他睡沙發,睡客房,不給他飯吃,看看他聽不聽你的。”
“那可不成,這不是激化矛盾嘛——”
王露剛說完便反應了過來,二哥這是故意逗她呢,她自己也笑了。
“反正我是不會這么干。”
“領導——”
兩人正說著呢,門口傳來了敲門的聲音,是生產管理處處長姚慧穎,身后還跟著剛剛離開的規劃科副科長彭燕萍。
兩位都是女同志,站在李學武的門口惹了走廊上不少的注目。
“來,”李學武收起了臉上的笑容,也沒刻意地板著臉,只淡然地點點頭,將手里的文件推到了對面示意她“姚處長你自己看看。”
“領導,對不起啊,”姚慧穎倒也干脆,看完了手里的文件,不解釋先道歉,“是我沒有認真審核,這份文件我們拿回去重新做。”
“你怎么做先不說,”李學武手指點了點她,又看向了彭燕萍問道:“彭燕萍同志。”
“我不清楚你剛剛在我這受了什么委屈,怎么哭著走出去的?”
他這會兒的臉色才嚴肅了起來,盯著彭燕萍的眼睛問道:“我罵你了嗎?我喊你了?”
“沒有,領導——”彭燕萍的臉色瞬間白了,慌張地解釋道:“我就是沒忍住情緒。”
“你沒忍住什么?情緒?”
李學武轉頭看向了姚慧穎問道:“我給你們壓力了嗎?還是欺負你們女同志了?”
“那你這個同志以后就不要來找我匯報工作了,我怕一個不小心再惹哭了你啊。”
“對不起、對不起,領導。”
姚慧穎也懵了一下,她是聽到李學武的電話便問了處里誰來了這邊。
當得知是彭燕萍剛從這邊回去,便問了問具體的情況,知道她工作出了錯,也沒聽她說哭啊什么的,便帶著她來認錯拿回文件。
這在日常工作中很常見,下面的人犯了錯,領導要較真兒,只能是負責人過去談。
姚慧穎還是個比較護短兒的領導,對同為女同志的彭燕萍是比較照顧的。
來的路上她還含糊呢,秘書長雖然原則性強,可也不是拿人撒氣的人啊。
就是剛剛,她都在主動承攬責任,保護彭燕萍,想要挨領導幾句說,把這件事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