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之道
“李主任和那位聶副廠長之間……”
走在去會議室的路上,高雅琴輕聲同李學武問了一句。
李學武卻是微微搖了搖頭,道:“有點復雜,但不至于聶小光來動刀子。”
“哦——”高雅琴了然點點頭,她已經聽明白李學武話里的意思了,“年輕人。”
“嗯,李主任還是大度。”
李學武回了一句,沒往深了說,這種事怎么解釋都不對,更沒有立場可。
所以只可意會,不可傳。
關于聶小光,李學武挺佩服他的膽量和韌勁的,至少為父報仇這一點來說,有年輕人的熱血。
但出發點錯了,也沒有理解他說過的話,更不明白這里面糾纏著什么矛盾。
幸好老李足夠睿智,逮著機會便利用上了。
剛剛電話里兩人說的那幾句玩笑,可不就是說的這個,別真以為他們相信什么玄學煞氣吧?
聶小光也趕上好時候了,此刻的老李正如油煎火烹一般,集團化的風頭把他推的太高了。
一旦落下來的時候沒站穩,從此也就一蹶不振了。
所以這正是老李想要主動退一步,同上面緩和關系,也給他自己因紅星廠集團化而紅的發紫的熱度降降溫,卻正找不著合適的理由和借口的時候。
這一刀可不白挨,不僅讓老李完美地躲過了聶成林埋下的地雷,還在上面刷了足夠多的好感。
不管怎么說,聶成林都是組織的高級干部,鍛煉和學習都可以,但從火車上跳下去自殺,他就有責任。
現在聶成林的兒子懟了他一刀,是非過錯必然會有人調查清楚,過問清楚,也就明白不是他的意愿。
再反過來,他主動原諒了聶小光,把這些事都歸咎于一個年輕人沖動之下所犯的錯誤。
老李叮囑李學武的話是什么意思?
不僅不能懲罰聶小光,還要反其道而行之,表現其寬容大度,做給上面,也做給下面的人看。
更要做給那些羨慕嫉妒恨他的系統內的同志,也算是解了那些人的恨,誰讓他風頭正盛的。
所以說,一刀能換來這么多的好處。
老李被扎的時候恐怕就想到了這一點,當得知沒什么大礙,他怕不是在心里偷著樂呢。
這一次哪怕是破點皮,他都要修養一周半個月的,好正大光明地躲過那些流蜚語,明槍暗箭。
現在好了,肚子上明晃晃地扎了個大口子,誰還能懷疑了他去,聽說血都流了一大攤,假不了。
不僅明槍暗箭沒了,舊傷暗雷沒了,上面的非議、下面的熱議都沒了,領導和群眾還得來看他呢。
至少了說,一機部的辦公廳韓主任得來看看他吧,聶小光的母親或者哥哥也得來感謝他吧。
其他人李學武沒考慮,單單考慮到了聶成林。
他敢打賭,聶成林死了都沒想到,他兒子竟然這么莽撞地、輕易地就把他用生命給老李埋的雷,用生命作為代價,給兒子留下的福根兒給浪費掉了。
如果聶小光不這么沖動,未來形勢變化,組織早晚有一天會翻老李的舊賬,調查聶成林這件事。
不死也得扒層皮!
再說聶小光,他要是領情進廠,舒舒服服過一輩子,李懷德準保他無憂無慮,無風無浪。
就算不進廠,這份福根兒早晚也會落在他或者他們家的某個人的身上,至少鄺玉生還記得老聶廠長的提拔之情呢。
聶小光的哥哥和母親或許看不到這一點,也許看到了也沒奈何,所以選擇了避其鋒芒,遠離家鄉。
不給李懷德補償的機會,就等于延續和保留了聶成林以死為代價埋下的禍。
他們也一定想不到,聶小光會傻到如此程度。
現在聶小光只有一條路,那就是給李懷德當恩情牌坊,說不定還得感激涕零,感恩戴德呢。
他不進廠上班都不成了,只要他在廠里一天,李懷德的好名聲就會宣傳一天。
李懷德也把這個意思傳達給了李學武,人是你保下的,接下來就由你來安排吧。
怎么安排?
李學武現在真想抽聶小光幾個大嘴巴,可又無從下手。
畢竟你不能打一個不知錯的人,更不能跟糊涂蟲講道理。
所以他才說沒跟保衛科聯系,更要把聶小光曬一曬,晾一晾,讓他冷靜冷靜,反省一二。
他得給老李豎起這塊榮光牌坊,不得不安排了聶小光,還得把這頭倔驢拴好了,系緊了。
再有下一次,聶小光可不一定趕上這么好的運氣,老李也不會留情面了。
世間殺人不都用刀。
——
“咱們就不用寒暄了吧?”
李學武一身夾克衫,敞開著懷,里面是白襯衫,干凈又干練,比下午看起來更成熟穩重。
香塔爾同他握了握手,說道:“你很著急啊?”
“哈哈哈——”
聽見她的話,雙方會面的幾人都笑了起來。
“我是怕您著急啊!”
李學武的嘴才不讓份兒呢,尤其是在談判桌上,寸土必爭,一句話的虧都不能吃。
從進到這間屋子開始,談判就已經開始了。
刀光劍影,你來我往,恨不得從對方的身上啃下一大塊肉來,好給自己的公司爭取更多的利益。
“著急有什么用啊,”香塔爾一邊坐下,一邊說道:“再怎么著急,也得坐下來慢慢談啊。”
“呵呵,香塔爾總裁說的是,”高雅琴坐在了她的對面,微笑著說道:“朋友之間有話慢慢說嘛——”
“我聽說您以前是在外經貿系統工作吧?”香塔爾打量了她,說道:“不得不說,你們的組織有著天然的優越性,至少在人力資源上,紅星廠永遠都不虞缺少優秀的人才。”
“其實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高雅琴坦然地講道:“我們是很缺少管理干部和專業技術人才的。”
“不然也不會創建從幼兒園到大學這樣系統化的培養人才的機制了。”
“嗯,這一點讓我很意外。”
香塔爾點點頭,看了剛剛坐下的李學武的方向問道:“紅星廠組建的大學有建筑系嗎?”
“今年沒有,”李學武坦誠地講道:“受預算和業務需要影響,開學的
中庸之道
她也知道,李學武才是這場談判中最難攻克的頑石,幾乎公認的,所有外商都認為他才是紅星廠的對外貿易談判的第一負責人。
所以,談判到了這里才進入到白熱化,先前那都是開胃菜,小打小鬧。
香塔爾當然不能落入李學武給出的談判節奏,她必須進行反擊,以退為進的策略就很好。
“那么,就以此為談判基礎,貴方期望獲得什么樣的技術合作,才是符合公平合理,互惠雙贏這一基本原則的條件呢?”
“您的意思是由我方提出談判條件?”
李學武眼睛一瞇,講道:“這似乎不符合談判的程序吧,我要是講多了,您會不會覺得我是在故意阻礙談判活動呢?”
香塔爾一見他如此說,心里便是一跳,而后自信地微微后仰,靠坐在了椅子上,看著他表揚。
虛虛實實,李學武講的不一定是真的,互相試探底線而已,她讓出說話的權利,不等于就沒話可講了。
“您應該知道,紅星廠已經獲得了組建集團工業的資格,”李學武開口講道:“也就是說,目前我們廠已經沒有必要在新的工業領域開疆拓土。”
“反而應該是整頓整理現有的工業生產技術,深耕并且仔細打磨,整合并創造符合集團發展脈絡的技術體系。”
他敲了敲桌子,說道:“我們都知道貪多嚼不爛的道理,貴方給不出我們需要的,就代表我們對技術的需要并沒有您想象中的那么迫切和急躁。”
“數控技術,除非您能給到我們西歐目前最好的,否則三年以后您再來紅星廠參觀,我一定讓您看到數控機床生產設備集群。”
李學武很是認真和自信地講道:“包括有色金屬冶金工藝,我們既然能夠確定礦渣里包含這些工業維生素,就有信心和能力將它們提取出來,只是時間快慢而已。”
“飛機制造、船舶制造、汽車制造等等工業生產領域,在紅星廠已經具備完整生產線的同時,我不確定貴方提供的技術能夠幫助我們提高多少實際生產力。”
他確定地說道:“反觀我們需要付出的代價,一份能夠提供給高級合作伙伴的商業合作內容,才是最寶貴的財富,今天的我們必須對十年后的紅星廠負責。”
會場內,翻譯們都在轉譯著李學武的話,主要是給紅星廠一方的領導和代表們聽的。
坐在列席位置上的瑪姬·羅曼和周干城保持了應有的沉默和關注。
紅星廠和圣塔雅集團的二次深度合作,既是外事層面所關注的重點,也是經濟合作領域的試驗田。
雙方高層都默契地對兩個企業的合作保持了應有的克制,主動提供了較為寬松的合作和發展環境。
也就是英國佬沒摸著門道,真要是找上來談判,上面對相關的經濟和貿易合作會開放更多的條件。
因為去年11月份的事,畢竟是理虧了嘛。
“所以,你想要什么?”
香塔爾對紅星廠的了解很全面,對李學武的了解更全面,反過來也是一樣。
這就是熟人坐在談判桌上的方便和不方便之處了。
關于圣塔雅集團的情況,全紅星廠沒有比李學武更為了解的了,包括它的總裁和背后的復雜關系。
香塔爾能牢牢地掌握著國際貿易型集團企業的根本原因就是,這家企業不單純地是一家商業企業。
叫白手套也好,叫利益輸出結合體也罷,反正就是這么回事。
李學武代表紅星廠拒絕了她的那些提議,絕對要獅子大開口的節奏。
果然,當鋪墊講完,當她直白地問出口后,李學武將一份材料推了過來。
“這是紅星廠能夠掌握的礦產資源,以及已經聯系到的合作伙伴。”
“這是紅星廠工業區域和技術層級發展規劃,我們對西方先進工業生產技術從未抱有幻想。”
他將一份份談判準備的技術資料推到了會議桌的中間位置,最后說道:“我也希望貴方不要抱有壟斷的幻想,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技術是能夠對我們壟斷的。”
“如果您想要繼續這次的談判,以您所期待的那種形式,那么就按照我所提供的技術層級發展規劃,以科研突破和實現生產的年限來計算和推演,我們是否會同意您所提供的相關合作條件。”
“當然,如果您愿意增加更多的談判籌碼,比如美洲豹直升飛機的生產技術,我們也會充分地進行考慮……”
等等,這里面好像混進了什么了不得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