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直夫忍不住笑出了聲,點了點他問道:“你怎么就知道醫藥行業建立不起來廉價中成藥呢?”
“便宜的摩托車我敢騎,便宜的中成藥我可不敢吃——”
茍自榮開了個玩笑,又看向了李懷德匯報道:“如果問我對比汽車銷售分公司的經驗,我還是建議咱們廠收購一家藥業銷售企業來的合適。”
“很麻煩的,藥不是摩托車啊。”
景玉農皺了皺眉頭,用鉛筆敲著桌子提醒道:“中醫藥栽培技術取得了新突破是好事。”
“但把好事變成自己的事,還是需要技術活啊。”
“我倒是有個意見。”
李學武用大拇指扣了扣腦門,講道:“五豐行和東方時代銀行去年年底兼并了一家藥妝零售企業。”
“如果能夠實現部分藥妝的代工生產,同時將中成藥完成出口貿易運作,我覺得是一種很好的補充。”
他看向會議室眾人說道:“回過頭來講,如果要實現這一代工目標,并且很好地利用現有的資源。”
“我覺得茍處長的意見可行,兼并一家百年老店,或者收購幾個信得過的老牌子,也有利于中成藥出口。”
“嗯,港城那邊比較認這個。”
景玉農點點頭,難得地在會議上附和了李學武的意見,道:“從資料上來看,只有港城能接受的藥物品牌,才能為東南亞其他華人市場所接受。”
“那就定下來,”李懷德點了點景玉農的方向交代道:“考察一下京城的醫藥銷售市場,下來咱們跟京城商業那邊再談。”
“好,下來我跟銷售看一下。”
景玉農痛快地應下了這個工作,隨后又點了茍自榮說道:“你再說說汽車銷售分公司的事。”
她對李懷德等人解釋道:“這也算是集團化進程中專業分公司建設的一個試水項目了,問題頗多啊。”
——
領導們在會議室里開大會,謀劃紅星廠在新的一年里要怎么干。
機關的職工在辦公室里開小會,議論著他們在新的領導來之前要怎么辦。
都說無風不起浪,空穴不來風,還真是這樣。
管委會的辦公會議剛剛結束,風就吹到了機關里的各個角落。
甚至在總廠有關系的,分廠那邊也同步了解到了。
除了飛機制造廠二期項目敲定,東城信用社追投,發電廠項目規劃審核通過等等內容外,還多了汽車工業的新車型立項。
預示著在晉級之前,廠里便要開始籌備相關產業的布局和調整工作了。
最準確,也是最讓人意外的一則消息是,廠里在新一年的干部調整中將大手筆地外放所有組長級干部。
紅星廠有保衛組、后勤組、經濟組、生產組、正治組五個組級單位。
如果算上辦公室和工人聯合會就是七個。
除了保衛組組長是鋼城煉鋼廠主任董文學兼任以外,其他幾個組的組長均在這一次的干部調整之列。
也就是鄺玉生、韋再可、丁自貴、呂源深、馮行可等人,要在今年全部下放到分廠一級,主持籌備專業廠和專業分公司。
這對于有些人來說是好事,因為組級單位本來就是管委會籌備過程中的過度產物。
現在要實現晉級和集團化目標,未來要建設大部門小處室的結構,組長的崗位會越來越尷尬。
這個時候外放比到時候退二線實在的多,有機會主管一方,也算是給閱歷增添了一份成績。
組長級的干部都是正處級,下去籌建專業廠和專業分公司,有些人順理成章的便會在接下來的晉級工作中隨著所負責的重要分支機構一同進步一級。
他們走了,也給年輕一代副處級,或者年輕的正處級干部騰出了上升的空間。
整體進步一茬,中層干部替換一茬,這池子水就算是活了。
李懷德如此安排,在給個別組長執行組織談話的時候就講到了信任的問題。
以現有的紅星工業、三產工業、聯合工業等為基礎,籌備和劃分建設專業廠以及專業分公司。
在紅星廠目前因為兼并過多企業,而干部隊伍良莠不齊的大環境下,只有這些組長級的同志可堪一用。
李懷德在談話中態度是很懇切的,希望他們要端正態度,立足根本,抓好生產,做好管理。
晉級了,進步了,可不能掉鏈子。
話說的很漂亮,但也很實在,你說這些組長級的干部是高興啊,還是不高興?
有的人就很高興,因為外放一任,一直都是他們謀求的目標。
從去年紅星廠規劃集團組織結構的時候他們就看出來了,這個時間必定會有一劫。
去分廠主持工作,比在總廠博弈要強得多。
但也有人不高興,因為他們的年齡已經到了,這個時候就是不進則退。
去了分廠籌備組織建設,至少三年回不來,等他們再回來,那就真的只能退二線了。
如果這個時候再進一步呢?
原地起步參加集團化的進程,少說也能鬧個大部室的副手,也有機會往上再進一步不是。
在很多人看來,隨著干部年輕化、組織規范化、崗位專業化的大背景下,現有的管理層級都在更迭替換之列。
他們存在的意義就是給年輕干部騰出位置,緩和學習和鍛煉的時間罷了。
所以說一時之間,機關里的氣氛詭異到了極點,誰也不知道今天誰走,明天誰來。
尤其是各部門的科員們,更是翹首以盼,等待著新領導的到來,好看看今年應該怎么干。
——
其他組長級干部調整的消息還沒確定,管委辦主任丁自貴外調的消息通報了出來。
“總算是塵埃落定,我這心里也算是踏實了。”
看著李學武走進辦公室,丁自貴笑著從辦公桌后面走出來與他握了握手。
“回來的匆忙,還沒來得及去你那跟你說一聲謝謝。”
“謝就免了吧,我也是剛聽到信,來送送你。”
李學武倒是很坦然,握手過后主動給他敬了一支煙點了。
在過去他兼任管委辦副主任的這段時間里,與丁自貴的相處整體看來還算是融洽。
后期稍有摩擦,丁自貴也做了最大程度的克制,沒有對他動任何念頭,也算是成全了兩人共事的情誼。
丁自貴做事還是很講究的,接了徐斯年的崗,來到管委辦擔任主任,本就不受李懷德的信任。
他從人事處來這,完全是各方妥協的結果。
丁自貴知道自己干不長,早晚要出事,就是沒想到事情是出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很清楚李學武的能量,能被老李安排來管委辦兼職,絕對有他不能撼動的實力。
所以強龍不壓地頭蛇,對李學武從來都是客客氣氣的,完全沒有上下級的頤指氣使和故意刁難。
這也讓兩人在共事的最后一天,有了握手一笑泯恩仇的場面。
“送我干啥,我還找不著路咋地?”
丁自貴好笑地抽了一口煙,說道:“我要謝你是真心的,知道你跟調查組那邊幫我說了好話。”
“哎,說這個就遠了。”
李學武擺了擺手,沒在意地說道:“有一說一,沒有的我不會亂說,該有的我也不會不說。”
“你的情況領導們都知道,很舍不得處分你。”
他看著丁自貴說道:“這一次算是個機遇,趕上了,再搏一搏,單車也能變摩托。”
“哈哈哈——”
丁自貴聽著他的玩笑話也一掃郁悶的心情,大笑著再次與他握了握手。
“說實在的,是我老丁對不住你。”
他不容李學武客氣,很認真地強調道:“就連這次外放,也是托了你的福,這個情誼我一定記得。”
“你看你,又遠了吧!”
李學武笑著拍了拍他的手,說道:“出版和文藝工作看起來是走鋼絲,實則在這個時期最是容易出成績的部門。”
“我相信以你老丁的才能,在出版社一定能夠大展拳腳,馬到功成。”
“那我就借你吉了!”
丁自貴笑呵呵地點點頭,湊近了輕聲說道:“我知道你在文藝宣傳隊有一定的影響力,你得幫我一把。”
“都是為了工作,太客氣了啊——”
李學武握著他的手晃了晃,笑呵呵地客氣著,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
因為丁自貴這么說,是恭維和討好,他必須保持謙遜謹慎的態度。
李學武來辦公室送丁自貴有幾層意思:
首先是兩人的共事情誼,好聚好散,無論背后怎么樣,面子上必須過得去。
其次是代表領導來對其做一定的安撫,同時也探一探他的態度,省的接下來的工作難做。
最后便是給對方一個臺階,冰釋前嫌,在接下來的工作中還得處好關系,繼續合作。
丁自貴也是老機關了,這點事哪里能看不出。
所以你看他講話就知道了,風雨不透,最后還能畫龍點睛。
點什么睛?
他調去新成立的出版社,統籌廣播、報紙、文藝宣傳隊、電影放映隊以及紅星劇院的業務,組建文藝出版社(分公司)。
機關里誰不知道,李學武負責搭建了整個文藝宣傳隊。
就連宣傳處對文藝宣傳進行人事調動都需要問詢李學武的意見,更何況是這次的調整呢。
以后文藝宣傳工作就正式掛在他的管理范圍了,這么說完全是在給李學武表態。
其實做管理,哪里需要誰幫忙,說這么一句,就是告訴李學武,你李學武為人仗義,我丁自貴也不是忘恩負義的小人。
“呦,這已經話別結束了?”
敖雨華這個時候從門口走了進來,笑呵呵地同丁自貴握了握手,道:“我差點來晚了。”
這么客氣著,她又對李學武講道:“領導找您呢,您快點過去吧。”
“那咱們回頭再聊。”
李學武笑著點點頭,與丁自貴握了握手,這才離開了辦公室。
——
丁自貴調離管委辦,擔任紅星廠聯合文藝出版社總經理。
這一調令的發出,標志著紅星廠分支機構和產業布局的調整正式拉開了帷幕。
管委辦一共四位主任,一正三副。
丁自貴調令下發的這一天,副主任師弱翁的撤職通報也發了出來。
同時發布撤職處理通報的還有張士誠,這也標志著去年年底的那個案子正式開始走程序了。
就連副主任程開元都低調地回來上班了,可見問題處理的還是很迅速的。
周瑤在移交了相關人員回來后匯報說,張士誠死定了,查明的問題絕對沒有活下來的可能。
師弱翁不死也得扒層皮,這輩子沒有再站起來的機會。
因為隨著撤職的命令下達后,還有這個案子相關人員被開除的通報。
只是這份通報很簡單,很低調,完全掩在了接二連三發布的調令之中。
管委辦三科副科長樊華調任對外辦主任。
呂源深外調,任汽車工業分公司總經理。
畢毓鼎外調,任電子工業分公司總經理。
……
在一連串的調令通報中,最為引人注目的,便是關于管委會副主任董文學不再兼任保衛組組長,將出任紅星(遼東)工業領導小組組長的消息。
該領導小組成員包括汽車工業、電子工業、冶金工業、五金工業等負責人。
這一調令的發出,標志著董文學徹底脫離了保衛組工作,全部精力將會投入到新創建的紅星遼東工業格局之中。
隨之而來的,便是關于李學武的人事命令了。
通報很低調,摻雜在了其他的人事通報當中,但還是被機關里的人所關注到了。
李學武接了董文學的崗,擔任保衛組組長,職級也正式提到了正處級。
這則消息看著好像很震撼,又好像期待已久,早就失去了懸念,并沒有在機關內部形成議論。
但是在所有人的心中都留了一個尾巴,關于李學武的人事命令,絕對不止這一個。
因為就在李學武的人事命令發布以后,保衛組多了一位副組長,來自衛三團,此前擔任了紅星廠三支代表的王小琴。
她越過了副組長于德才,接替李學武擔任了保衛組第一副組長。
很明顯的,所有人都看得出來,王小琴將會在李學武離開保衛組后,掌管這一保衛力量。
太牛嗶了,廠機關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李學武會在即將離開的時候來這么一手。
就在他們猜測,老李用車換了一個炮,調了董文學和李學武離開保衛組以后,會安排誰去保衛組的時候。
王小琴的出現卻是讓所有人驚訝了一把,也被李學武的謀算所折服。
用王小琴來過渡,既給了自己一系緩和的時間,也給了老李認同的空間。
王小琴絕對不會來紅星廠發展的,保衛組的位置只是替董文學和李學武一系占著罷了。
李懷德為什么會同意這一人事意見?
原因很簡單,因為蘇維德要來了,他可還記得蘇維德聯合那個三支代表丁志山給他帶來的壓力。
必須,也一定,要守護住紅星廠的最后底線。
李懷德不得不調李學武離開保衛組,但并不意味著他對紅星廠的安全保衛工作就徹底放了心。
有王小琴在此,用李學武的話來說,可保他高枕無憂。
蘇維德再跳脫,也不敢跟王小琴咋呼。
道理很簡單,不是一個系統的,王小琴根本不會屌他。
李學武升任了保衛組組長以后,面臨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兼任的管委辦副主任怎么處理。
其實也不用處理,大家都知道,他早晚要去管委辦過渡一段時間。
現在原地進步已經完成,去管委辦只是時間問題了。
或許去管委辦,也成了李學武即將算計某人的一個關鍵點。
在這段時間,李懷德先是安排了副主任敖雨華代管管委辦的工作。
但沒幾天,敖雨華便接到了調令,去人事處擔任處長職務。
管委辦四個主任走了仨,就剩李學武一個,還是個兼任的。
沒辦法,不用老李安排了,在廠機關中層干部調整的期間,他只能毛遂自薦,承擔起了管委辦的所有工作。
幸好,這種壓力沒擔幾天,十六家企業兼并后,調進來的一位副廠長梁作棟擔任了管委辦的副主任。
而后便是持續的人事調整:
岑輔堯調任食品工業分公司總經理。
韋再可調任任教育和醫療管理局局長。
蕭子洪調任任奉城機加工廠廠長。
……
最后,千呼萬喚始出來,李學武早收到消息的蘇維德由一機部一位副主任相送,來到了紅星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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