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里有十朵蓮花
“你喜歡打網球啊?”
張海洋終于等到了周小白,就在俱樂部的網球場。
他是跟著李援朝一起來的,一聽說周小白回來了,他便跟來了。
為什么要來找周小白?
因為他都聽說了,鐘悅民給周小白買了一臺摩托車。
這可把他給氣壞了,都是混老兵圈子的,誰還不知道誰的。
就鐘悅民兜里那倆嗶子兒,跟他不一樣嘛,有啥好裝的。
他們這幾個月忙活下來,自然是掙著錢了的,買摩托車不困難。
但那也得分怎么說,畢竟手里養著一大群兄弟呢。
掙十塊錢里得有六塊錢是分出去的,自己只能拿四塊。
而這四塊錢還得掏出一到兩塊來維持場面,比如烤肉和老莫啥的。
沒有排面誰跟你混啊!
所以,從九月份開始到現在,三個多月了,海鮮賣了兩個月,電器賣了一個多月,兜里還是不富裕。
他很清楚,鐘悅民要買摩托車,一定會掏空家底。
都經營一樣的業務,誰掙多掙少都清楚,掏空家底是什么意思?
合著跟我玩梭哈呢是吧!
你這么慷慨,反倒襯托我張海洋小氣了,是我不給小白花錢了?
幸好,周小白瞧不起他這個,并沒有要鐘悅民的摩托車。
當然,這件事他也是后來才知道的。
看見周小白騎著摩托,他的心差點碎了,還是李援朝給他解釋了。
所以,他愈加的覺得女神純潔。
上次戲劇表演票的事,他差點鬧了個誤會,幸好沒有沖動。
內心懷著對女神的愧疚和喜愛,以及對那份純潔的期待,他要用真心感動女神,要用真愛感動小白。
(其實就是不想梭哈)
廢話,辛苦三個月,好不容易攢下幾百塊錢,真一把掏出去,多心疼啊,反正他不干那事。
而且事實證明,這一招對周小白沒有用,女神不喜歡物質享受。
所以鐘悅民慘敗,正是活該他表現的好時候。
所以……他來了,他來了,他帶著禮物走來了。
“海洋啊,你怎么來了?”
周小白正在休息,同羅云揮拍了半個多小時,全身的汗。
網球場是室外的,但在場邊有處背風曬太陽的休息區。
穿短袖絕對受不了,但十二月初的天氣,一身保暖外加運動服絕對扛得住,畢竟運動起來就暖和了。
參考國外運動服,李裁縫重新進行了設計,加入了不少中國風元素。
其實這個時候還沒有特別強調中國風這種概念,但在給李學武設計和縫制四季衣服的時候,有被對方強調和要求,他便也有了自己的想法。
這在隨后的行政套裝和運動服的改款和設計中特別嘗試了自己的創意和想法,倒是很受歡迎。
李學武說給過他,運動服也是有科學技術的,從材料到關鍵部位的做工和剪裁,再具體到合身的尺寸。
李裁縫對生活最大的期待和意義,可能就是一監所的縫紉工廠了。
在這里他成了所有人敬仰的老師,體會到了設計和制作衣服的快樂,更有國外的雜志和新鮮事物。
周小白現在穿的這一套,無論是樣式還是做工,絕對不輸進口貨。
唯一的差距可能就是材料了,這是沒有辦法的,工業基礎如此。
白色運動服上有幾處紅色樣式的裝飾,再加上收緊的袖口……
張海洋不懂什么叫青春,也不懂什么叫運動風,他只覺得小白洋氣。
“聽援朝說的你回來了。”
他笑呵呵都走進球場,將手里的包裝盒遞了過去。
“你這是……?給我的?”
周小白茫然地接過禮盒,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問道:“這啥啊?”
“打開看看,”張海洋特么幸福地站在那,臉上全是期待。
羅云掃了他一眼,嘴角一撇,不用想,傻狗又來舔了。
“這是球拍?你跟那整的!”
周小白打開盒子,看著里面的精致網球拍,驚訝地問道:“這不是咱們商場里賣的吧,進口貨?”
“小白你是這個,真有眼力!”
張海洋比劃了個大拇指,贊嘆道:“一眼就看出這不是內地貨。”
好奇的羅云也湊過來,看著球拍上的洋碼子,再聽張海洋的拍馬屁,不由得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有點過分了吧——
“哪兒啊,我啥眼力。”
周小白很喜歡地拿起球拍看了看,說道:“我是轉遍了京城和津門所有大小商場,根本沒見過這個。”
“你是從哪弄來的?”
她站起身掂在手里試了試,很有感覺的樣子,便笑著問道:“你也喜歡打網球嗎?”
“嗨,我們都是瞎玩——”
張海洋習慣性地吹牛嗶,這會兒胡咧咧了一句,又抬手示意了周小白手里的網球拍說道:“我用不慣。”
“前幾天我們去友誼商店閑逛,正巧看見這玩意兒,便想到了你。”
“送過我的?不行不行!”
周小白一聽他如此說,趕緊把手里的球拍還給了對方。
“我哪能要你的東西,這球拍一看就不便宜,太貴重了。”
“這就是給你買的——”
張海洋又把球拍送了回來,神情認真地解釋道:“我是真心要感謝你的,畢竟給了我那么多的幫助。”
“這……這怎么好意思呢。”
周小白打量著手里的球拍,臉上難掩喜歡,嘴里卻客氣著。
張海洋見此,欣喜地擺了擺手,道:“有啥不好意思的,又不是啥金貴玩意兒,我可是誠心要送你的。”
“還不是金貴玩意啊!”
羅云接過球拍看了看,嘴里說道:“行啊,張海洋,都能進得去友誼商店了,那兒的東西可不便宜。”
“而且,就算有錢也進不去。”
她語氣夸張地問道:“咋地,你有門路啊?還是有特殊關系啊?”
“這你就甭管了——”
張海洋倒是高興有人點出這句話來,他為了這副球拍真是不容易。
但越是這樣,越要表現的不在意,好讓周小白發現后會感動。
什么時候發現最好?
當然是現在!
只要有人點出去友誼商店的不容易,那他這份禮物的價值和嗶格就大大地提升了,周小白能不感動?
一想到女神感動的激動落淚,或者甜甜地微笑,兩個人就此確定戀愛關系,會見雙方父母,結婚生子……
他有點等不及了,上次在戲劇院門口,他就已經把兩人仨孩子在哪上學的事想好了,現在可以盡快辦了。
“哎呀,你就收著吧——”
張海洋很大方地一擺手,說道:“我當時不確定你用不用得上,只是聽李援朝隨口說了一句你正在打網球,要不然我就再給你買雙網球鞋了。”
“快別破費了,”周小白很是客氣地說道:“僅僅是這副球拍我就老大不好意思了,怎么好麻煩你。”
“不過……”
她猶豫著看了看羅云手里的球拍,滿臉為難的模樣,欲又止。
“怎么了,小白?”
張海洋哪里會讓自己的女神為難,主動說道:“有事你說話啊。”
他自覺得今天來值了,禮物也送出去了,更值得了。
最高興的便是周小白真的喜歡,還沒有介意他悄悄變換的稱呼。
你們聽到了嘛,我叫她小白啊!
“挺不好意思的,你說的友誼商店在哪啊?”周小白含糊地解釋道:“我想給那個……再買一副。”
“最好能告訴我你是怎么進去的,我自己過去買就行了。”
她微笑著,用很客氣的語氣說道:“還有你說的那種運動鞋。”
“額——再買一副?”
張海洋愣了一下,目光掃過身邊的羅云,卻得了對方一記大白眼。
對啊,周小白跟羅云再好,也用不著給她再買一副球拍吧?
那是看自己送的這一副好了,再買一副準備送給誰呢?
“嗨!我當是啥事讓你這么為難呢,原來是這么點事啊——”
張海洋就是想知道她給誰買,所以主動提出了幫忙的意見。
“沒關系,你回來一趟也不容易,這點事我幫你辦了!”
他看著周小白問道:“除了球拍再要一雙還是兩雙網球鞋是吧?”
“兩雙,一雙三六的,一雙四四的,不會很麻煩吧?”
周小白試探著問了一句,隨后走到座椅邊上拿出錢包道:“多少錢你告訴我,要是兌換外匯券的話……”
“干啥?干啥、干啥!”
一見周小白去拿錢,張海洋好像受到了侮辱一般,這會兒要急眼了。
他瞪著周小白質問道:“不拿我當朋友處了是不是?寒磣我是吧?”
網球鞋,一雙三六的,必然是周小白給自己買的,那一雙四四的呢?
不用想了,一定是給男人買的。
想想前幾天的誤會,以為周小白跟別人約會的,結果是孝順母親。
再想想周小白身邊更是沒有男人,那這雙鞋是給誰買的?
笨蛋,還用猜啊,一定是給周小白她爸買的唄!也就是未來老丈人!
剛剛周小白說再買一副球拍的時候他就想到了,一定是孝順爸爸的。
沒錯,他迫不及待想要叫爸爸了,哎呀,早晚的事——
沒看自己定義了與周小白的朋友關系她都沒有反對嘛,這就是進步!
學著點吧,單身狗!
“不是,海洋,你誤會了。”
周小白將五張大團結遞了過去,主動解釋道:“我知道你有能耐,可那也是你的人情,送我禮物就已經很感謝你了,哪能再用你墊錢……”
“罵我呢是吧?小白?”
張海洋舉起手,根本不接那錢,很是認真地說道:“給你買東西我要是再拿你的錢,那我成什么人了?”
“不要,不要,趕緊收起來!”
他很是瀟灑地擺了擺手,邊往外走躲著周小白邊說道:“這事你就甭管了,交給我吧,這幾天拿回來。”
“海洋!你回來!這錢——”
周小白追了十幾步,可張海洋堅決不要,還跑開了,她喊都不回來。
“怎么這樣啊——”她好氣又無奈地說道:“掙點錢多不容易啊。”
——
站在休息區的羅云揮了揮球拍,找了一下手感,羨慕、嫉妒的表情扭曲了,嘴角都撇到耳朵丫子上去了。
“嘖嘖嘖,真是好球拍啊!”
她見周小白回來,嘖舌道:“我猜最少二十一副,興許都說少了。”
“不過看他對你一往情深的模樣,還真是舍得下血本啊!”
“胡說什么呢,”周小白翻了個白眼,道:“我們是純潔的友情。”
“沒聽他剛剛說啊,是為了感謝我幫他介紹業務和來財的路。”
“嗯,我真是信了——”
羅云用新球拍打出一顆球,嘴里則是回道:“我怎么就沒有遇到過這種好事呢,難道我長得不漂亮?”
“怯——”周小白抿了抿嘴唇,道:“你就會編排人,好好的事叫你這么一說都成了別有用心了。”
“哦,我編排人?”
羅云好笑地用球拍指著她說道:“張海洋要是對你沒有意思,我能把這球拍給吃了你信嗎?”
“好端端的,吃球拍干啥!”
周小白避過她的叫號,搶了球拍過去試了試,越看越喜歡。
友誼商店她知道,母親帶她去轉過,可也僅僅是轉過一次。
家里并不缺少她的吃穿用度,甚至在跟李學武之前她都沒花過大票。
別誤會,在周小白的心里,她早就跟了李學武了,兩人都一被窩了。
就算沒有那個,也是李學武照顧她年齡小,愛護她的名聲而已。
不然李學武為啥給她花錢啊?
那么多錢養著她享受生活,這一年下來,她花了前十八年的錢。
京城大大小小的商場她都轉遍了,有什么時髦的東西她都玩遍了。
津門吳老師家里,她的房間堆滿了各種新鮮玩意,送人的不計其數。
唯獨這友誼商店,母親擔心她養成虛榮心,不許她用家里的證件去。
而她自己又沒有渠道拿到通行證,去友誼商店是需要通行證的。
所以張海洋這么一說,她就真的動了心,想去友誼商店看看熱鬧。
以前的她還小,不好開口跟母親要東西,現在自己有能力了,自然要滿足一下虛榮心。
——
“我的工作說復雜也不算復雜,可要說簡單,那就有點虧得慌了。”
李學武給楊駿派了支煙,端茶過來的彭曉力幫他點了。
“嗯,你不抽煙的是吧?”
楊駿都由著彭曉力點煙了,這才發現對面的李學武沒抽。
他抽了一口起了火,這才挑眉問道:“是本來就不抽,還是……?”
“原來抽,后來戒掉了。”
李學武表情和煦,但并不見假客氣,更不見應酬式的微笑。
平時什么樣,現在就是什么樣。
他端著茶杯抿了一口,在對方好奇的目光中解釋道:“起初是看李主任戒煙成功了,深受震撼和感動。”
“那個時候正巧我剛結婚,我愛人聽我提起這個,勸我戒掉煙癮。”
“為了要孩子是吧?”
楊駿好像知道這個,有些理解地點點頭,道:“那你和李主任都挺不一般的,至少意志力很強啊。”
什么意思?
聽他這么說,李學武的眉毛一動,但并未表現出驚訝和疑惑來。
“剛開始也很難受,不過我畢竟年輕,工作起來就忙忘了。”
李學武微微一笑,道:“再加上有領導做榜樣,家里人的監督……”
他的話只說了一半,便攤了攤手,后面的話已經不用再說了。
“真難得,我就戒不掉。”
楊駿嘆了一口氣,瞅了瞅手里的大前門說道:“多少年了,說戒煙也得有五六次了,沒有一次成功的。”
“我也知道抽這玩意不好,”他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可我跟你不一樣,工作越忙越想抽它,真是!”
“李主任戒煙就是身體原因。”
李學武打量了他一眼,介紹道:“他是吃了戒煙丸,一小粒一小粒的那種,就在他抽屜里放著。”
“沒用的,我試過了。”
楊駿抽了一口煙,看著他嘿嘿笑道:“還是得靠強制意志力才行呢,最好是扔監獄里,半年就戒掉了。”
“您要是真心的,那我能幫上您的忙。”李學武玩笑道:“我在炮局有熟人啊,可以給您開單間。”
“哈哈哈——”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早晨起來的時候右眼皮就跳。
等到了班上,屁股還沒坐熱乎呢,工作組組長楊駿進屋了。
這老小子帶隊進駐紅星廠半個多月了,倆副組長忙的四腳朝天,他可倒好,整天這躥那鉆的瞎轉悠。
當然,你要說工作組明察暗訪的,李學武倒也是很理解和支持。
只是來他這晃悠什么?
要問話的意思是一點沒有啊,閑扯淡的工夫倒是很到家。
不知道是不是上次辦公會上,自己給對方留下的印象太過于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