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食堂成立后,工作組的就餐是被安排在小食堂了的,可在招待所住著的時候他們的住宿和伙食費都是走票的。
當時他們來是派駐的,相關費用都是核銷制,所以不怕他們不給錢,屬于后結賬。
現在明顯對方要跑路,秦淮茹怎么能不去找他們要錢呢。
真要是都調走了,她跟誰要錢去?
靳良才就是這么想的,工作組都撤銷了,誰付這個錢還真不知道了。
反正他沒有錢給秦淮茹,答復也是先掛賬,回頭等上面跟廠里做劃撥。
秦淮茹有心想要,可靳良才都這么說了,就準備去問廠里。
她可不敢跟靳良才對著來,畢竟差了幾個級別呢,靳良才又是上面下來的。
可還沒去問呢,先一步打聽到消息的張松英就把工作組被撤銷了的事告訴秦淮茹了。
這下好了秦淮茹知道他們要散伙,立時就讓駐守在這邊的保衛把大門鎖上了。
靳良才被手底下人找下來說啥也不好使,嚇唬的話秦淮茹也不怕說了等廠領導來簽字。
靳良才哪敢等軋鋼廠的人來,指示手下就要砸門。
可倒好這邊的保衛是執行任務的,手里都帶著槍呢,四個保衛往門口一站,那些辦事員還真不敢往前上。
怎么辦?
總不能讓一個女人把他們都扣下吧!
跳墻吧,招待所的墻并不高!
秦淮茹還真就不阻止他們跳墻,人可以走,車得留下。
真要是不給錢,那就用車頂賬。
當然了,這是行不通的,車也不是靳良才他們的,更不是掛在工作組這個臨時組織下面的,怎么能頂賬呢。
秦淮茹自然是知道這個的,可她就是要埋汰埋汰這些人。
他們要是把車丟了,回去也沒法交代,鬧大了上面也不好欠下面的錢不是。
重要的是,秦淮茹仗著她是女人,不接靳良才的茬兒,也不認工作組的章,死活就要錢。
他們要撤離的時間很緊迫,就怕出不去軋鋼廠的大門,怎么可能在招待所耽誤呢。
不說軋鋼廠領導對他們有意見,就是那些被他們忽悠了的人也饒不了他們啊。
他們來軋鋼廠以后做的事都是得罪人的,可沒說做什么好事。
唯一給廠里要了建筑經費,還是走的谷維潔那邊,誰記得。
最后靳良才實在是沒轍了,跟女人他說不起,跟保衛又斗不起,打了電話,把已經走了的馮道宗又叫回來了。
馮道宗鐵青著臉,讓隨行的總務人員跟招待所結清了所有費用才把車和人帶走。
這也就有了中午的笑話,折騰軋鋼廠三個月的工作組最后在一個女人的手里栽了,眾人聽著都很解氣。
李學武自然沒有怪罪秦淮茹的意思,聽張松英說完便笑著示意她去忙。
鄺玉生笑的最大聲,主要是他受氣最多,這會兒張羅著要喝一杯。
李學武點了點他,提醒道:“切勿得意忘形工作組走了,問題可是還在”。
“是啊”
韋再可點頭說道:“工作組留下的這一地雞毛可夠收拾的,現在可還沒到樂的時候”。
“碼的,當初他們來的時候我就說來者不善,哼~”
鄺玉生這句埋怨在眾人聽來有馬后炮的嫌疑,可也是在給工作組蓋棺定論。
卜芳清微微搖了搖頭,道:“事情還得分兩面看,他們來也不是就為了搗亂來的,事出有因,事出多因吧”。
“確實”
韋再可點了點頭,說道:“從一開始的幫扶,到后來的懷疑,最后發展成對立和爭權,實在是不好說什么”。
“有什么不好說的”
鄺玉生撇嘴道:“一群沒頭蒼蠅,來的時候心里沒根,做事的時候心里沒德,走的時候兜兒里沒功”。
“呵呵,吃菜”
李學武笑著點了點鄺玉生,沒叫他再繼續往下說。
卜芳清也跟著笑了笑,說道:“我倒是覺得他們來這一場,給咱們的基層帶了一股新的風氣,整肅了紀律,鍛煉了隊伍,不都算是錯誤”。
這話要是這么說,當然也是對的,事物都有兩面性,李學武很贊同卜清芳的觀點。
無論工作組的出發點是什么,軋鋼廠確實是在一輪輪的檢查工作中發現了問題,也處理了問題。
當然了,在思想上不能說誰對誰錯,上面都不知道對錯呢,下面就更不清楚了。
現在大家考慮的不是工作組的問題了,而是工作組離開后留下的權利空白由誰來填補。
工作組在這邊工作了這么長時間,對軋鋼廠的影響力自然是存在的。
今天工作組要走,楊元松和楊鳳山就真的不知道嘛?
怎么可能!
為什么沒有攔著,因為工作組已經散了,攔著這些人又有什么用。
現在要做的是補全這一部分的影響力,消除掉前期的影響,糾正錯誤線路,重新帶領軋鋼廠走上正軌。
那工作組又留下了什么呢?
以東風和紅旗為主的變革探索隊伍,持懷疑和否定態度的工人基礎,在大學習、大討論活動中的右向意見。
更直接的就是最近一段時間由他們影響而產生的糾察隊和宣傳隊,還有對廠長的針對。
李學武不相信紅旗那些人會放過楊鳳山,更不相信正在整頓整合東風的張國祁會站出來保護楊鳳山。
所以軋鋼廠的風聲并沒有停,只不過是倒下了一個,又要站起來一個。
自古以來,人類對權力和思想的爭端一直都沒有停止過,百家爭鳴、焚書坑儒、法家當道、無為而治、獨尊儒術……
哪一次思想的碰撞不會出現火花和毀滅?
如果說必須有人為思想爭端而付出生命的話,李學武是不愿意的。
所以他極力避免自己陷入到這種競爭之中,他不需要為某個思想背書,更不想為某個信念付出生命。
繁華落盡都是虛無,煙花散盡都是臭味。
那什么是香的?
張松英的身上不知道為什么香香的。
飯后眾人都很有默契的沒有往辦公樓走,而是互相說笑著往招待所去了。
飯桌上李學武已經跟張松英預定了幾張游泳票,今天多云,露天游泳館不太曬,所以正適合去消暑。
招待所這邊已經幫幾人開好了換衣服和臨時休息的房間,各自換好了衣服便往游泳池去了。
還是那個位置,差不多還是這幾個人,坐在岸邊上閑聊片刻,各自找了個合適的位置下池子泡了泡。
對韋再可他們來說自然是泡,讓他們游幾圈也是可以的,但就是嫌累得慌。
卜清芳是女同志,可身手不凡,能在水里跟李學武比劃一陣。
可能只有在比拼體力的時候他們才會注意到李學武是年輕人,而他們已經是前浪了。
“不行了,體力跟不上了”
茍自榮笑著擺了擺手,由著岸邊的畢毓鼎拉了一把上了臺子。
“還得是年輕人啊,活力四射,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氣一般”。
說著話羨慕地看了看在游泳池里正在比賽的幾人,有李學武,也有廠里的年輕人。
剛才是李學武主動邀請這些年輕人一起玩的,贏了的請客喝汽水,輸了的自然是去跑道兒。
這種比法很有意思,既滿足了比賽的趣味,也包容了參與者的囊中羞澀。
李學武的身體哪都長,胳膊長腿長,最適合游泳了。
也不要求什么姿勢,只要最先游完兩圈就算贏,二十多米長的游泳池里撲騰著好多大魚。
茍自榮說了一句,回頭看向站在一邊的畢毓鼎問道:“怎么沒下水?多熱啊~”
看著畢毓鼎都沒換衣服,只是穿了休閑半截袖和短褲過來的,還以為他里面穿的是泳衣呢。
畢毓鼎微笑著搖了搖頭道:“昨晚把腰扭了,我怕下去了上不來”。
“呵呵,男人就是累啊~”
茍自榮很是理解地笑了笑,跟畢毓鼎開了個玩笑,兩人走到遮陽棚下面坐了。
這邊早有服務員給準備好了水果和茶水,兩人就著冷與熱就聊了起來。
“貿易列車是不是要回來了?”
茍自榮疊著腿,端著茶杯問了畢毓鼎一句,這是兩人之間的共同話題。
畢毓鼎點了點頭,道:“周日吧,已經很趕了,過津門還要停一下”。
說著話從游泳池里把視線收了回來,看向茍自榮解釋道:“你知道的,貨運的要求比較特殊,去水產公司一進一出就又算一個計劃”。
“喔!!!!!”
他們正說著,游泳池那邊響起了歡呼聲,李學武手扶著泳池邊上,對著歡呼的眾人擺著手,顯然是他贏了這場比賽。
茍自榮笑了笑,同畢毓鼎一起給那邊打招呼的李學武鼓了鼓掌。
“我是不懂調度的,問一句也是算計著時間”
說著話看了畢毓鼎一眼,輕聲說道:“畢竟現在的形勢很特殊”。
畢毓鼎看了他一眼,微微皺眉道:“你是說……?”
“嗯”
茍自榮的表情并沒有剛才的那么歡喜,而是隱隱有些擔憂。
“如果掌控不住,這么大的利益放在眼前,任何小小的失誤都有可能引起大的問題”。
畢毓鼎在心里思考著茍自榮所說的話,眼神又不自覺地看向了泳池邊上正給服務員說話的李學武。
“如果,我是說如果”
想了片刻,畢毓鼎又看向茍自榮說道:“如果出了問題,那應該怎么辦?”
“這得分怎么看了”
茍自榮的年歲不小了,在銷售處的崗位上本來是打算養老的,畢竟這個處室以前可不是熱門。
誰能想到呢,退隱江湖的心又被那小年輕的給勾搭活泛起來了。
“如果單獨論,那在火車上出的問題就是你的,下了火車出的問題就是后勤的,賣的時候出了問題就是我的”
茍自榮喝了一口茶,瞥了游泳池一眼,繼續說道:“如果統籌來看,那這件事無論在哪發生,都是李副廠長的”。
“所以……”
畢毓鼎皺著眉頭看向茍自榮,他不知道接下來的話應該怎么說了。
茍自榮卻是搖了搖頭,微微瞇著眼睛,看向了泳池里又一輪的比賽,嘴里念叨著說道:“這件事得跟李處長談”。
畢毓鼎的眼睛也瞇了起來,跟著茍自榮一起看向了泳池里。
他好像有點明白了,茍自榮說的是貿易的事,可也不全是。
三個部門涉及到的人和利益太多了,什么單獨看,什么整體看,又說李副廠長,最后落在李學武這。
畢毓鼎是專業人才,干了一輩子的調度了,不能說他是正治250,可也達不到活學活用的地步。
“聊什么呢!”
兩人沉默的時候夏中全也從泳池里爬上來了,坐在臺子上緩了兩氣便進了遮陽棚。
剛才看見畢毓鼎兩人是在說著話的,這會兒怎么又不說了?
茍自榮跟畢毓鼎對視了一眼,隨后笑了笑,對著夏中全問道:“說你們弄出來的改裝車呢,很好賣”。
“呵呵,還行吧”
夏中全吹了一口茶杯里的茶葉,眼皮耷拉著,他才不信這條老茍的話呢,滑頭的很。
茍自榮見他如此也只是笑了笑,并沒有在意他的態度,反而是說起了這次貿易中貨物的銷售情況。
“汽車是賣的最好的,到了邊疆就都被開走了,價格比重最高,受賣程度最好”
“比農用工具都好?”
夏中全并不負責貿易,更不負責直接生產,所以對這個還真就沒了解過。
拿起桌上的煙盒叼了一根點燃了,看向茍自榮說道:“我還以為那邊都是不毛之地呢”。
“刻板印象”
茍自榮笑了笑,說道:“雖然地廣人稀,但不也恰恰說明了那邊正是需求市場嘛,很適合貿易”。
“但這是建立在咱們有運輸渠道的基礎上”
夏中全用夾著煙的那只手示意了身邊的畢毓鼎說道:“你該想一想如果畢處長沒有運輸計劃可以用了應該怎么辦”。
說著話示意了從泳池里爬上來的鄺玉生說道:“老鄺他們可不會等你的銷售,他們的機器不停,產品不斷地制造出來,你的腳步跟不上就要出現產品積壓了”。
“這當然是個問題”
茍自榮點了點頭,示意了畢毓鼎說道:“調度那邊已經跟京城車站合作了,我想這種壓力會有所緩解”。
“當然了,這不能指望人家給咱們保證什么問題”
茍自榮也給自己點了一支煙,微微瞇著眼睛說道:“張副主任回來的時候說越州那邊的辦事處已經開始籌備了,津門這邊……”
說著話他有些不確定地用大拇指刮了刮自己的下巴,隨后搖了搖頭,道:“必須得請李副廠長去一趟津門了,咱們得用漁業的碼頭”。
這當然是重點了,李學武為什么要拉著李懷德一定要把津門水產公司搞下來啊,因為津門水產公司有碼頭,也有倉庫啊。
從京城軋鋼廠到津門水產公司的碼頭才多遠,只要達成合作,就可以使用對方的倉庫和碼頭,付出的無非就是貿易商品罷了。
一條冰凍列車絕對夠這條線上的幾個點吃的,鋼城、烏城、津門,越州最好還是走水路,因為運費太高了。
這一次去越州還是京城火車站給走的計劃,這種機會不多的,可不能這么用。
去往烏城方向的計劃倒是很方便,因為烏城方向的線路剛剛開通,缺少運輸任務和計劃。
往那邊發車是很容易的,占用的無非就是軋鋼廠自己的計劃,再跟京城火車站溝通就可以了。
“不太容易了”
夏中全微微搖頭道:“李副廠長最近一段時間都不會離開廠里了,所以你的計劃得仔細想想了”。
遮陽棚下的幾人聽見夏中全的話均是沉默了下來,他們怎么能不知道李副廠長最近不會離開京城呢,如果有可能,李副廠長恨不得住在軋鋼廠里。
形勢的突然變化不僅僅給工作組造成了致命打擊,還給軋鋼廠各部門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挑戰。
今天眾人約在一起可不是為了游泳的,更不是為了看李學武在他們面前表現年輕優勢的。
等人上來的差不多了,鄺玉生沖著泳池里的李學武揮了揮手,揚了揚手里的香煙。
李學武一個猛子扎下去,直接游到了靠近遮陽棚的泳池邊上。
也沒用幾人拉他,手撐著臺子便躥了上來。
服務員小金將李學武的浴巾拿在了手里,等李學武上岸后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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