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他加入到等離子所,成為其中的研究員后,也進入到劉建為教授的理論小組里。十年來,他跟隨著劉教授學習,兩人雖不是師徒,但劉教授一心為公竭盡全力的培養他。
可以說,沒有劉教授的幫助,他不可能會走到如今這個地步。而沒有劉教授,燧人堆也不可能會走到今天。
可就是這樣一位大公無私,可親可敬的科學家,卻在歲月的更迭下,逐漸走到了歲月的盡頭。
歲月如刀斬天驕。
陳懷楚第一次是如此深刻的見到,時間,是多么的殘酷。
就在陳懷楚感懷之時,此時其他一些在廬州的科學家們,也都聞訊而來,他們紛紛聚集在這間小小的病房內,呼喚著劉建為教授的名字。
“呼呼……”
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劉建為教授手指輕輕顫抖,呼吸也逐漸沉重了起來。片刻后,他睫毛微微顫抖,而后睜開了眼眸。
光是這一個舉動,仿佛就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劉教授躺在原地呼吸了片刻,眼珠這才得以轉動。
渾濁的眼球掃視了全場,這才艱難地扯出一個笑容:“你們都來了啊……老頭子我倒是讓你們看笑話了。”
“老劉!”孫院士一直在燧人堆待著,因此得到消息來的很快,只比陳懷楚晚了一會。
此刻他上前,抓住劉建為的另外一只手,安慰道:“你好好養病,一定要好好養病,燧人堆還等著你去見證呢!”
“不行了,我不行了……”劉建為笑了笑,而后深吸了幾口氣,恢復了一些力氣,這才繼續說道:“太累了,我要堅持不住了。”
“老劉,任務還沒有完成呢,你怎么就能輕放棄,難道你要當逃兵嗎!”孫院士情緒激動:“你一定要養好身體,我不允許你就這樣走,更不允許你當逃兵!”
說到這里,他忽然說不下去,帶著哭腔道:“老劉,你就堅持住好不好,為了我,也多堅持幾年!我求求你了!”
“你終于舍得求我了?”劉建為笑呵呵的說道。
“只要你好起來,就算是我跪下給你磕一個都行!”孫院士說道。
“這可是你說的。”劉建為說道。
“老爺們說話,一口唾沫一個釘!”孫院士斬釘截鐵道。
劉建為似乎很高興,臉色都變得紅潤了許多,但片刻后,他還是嘆息一聲:“算了,我實在堅持不住了。”
“老劉,咱們斗了一輩子,誰都不服誰,臨了你倒是愿意屈服了,我也算心滿意足了,感覺這輩子也值當了。至于其他的,就交給你了。”
孫院士聽了,還想說些什么,但劉建為卻反握住他的手,打斷了他的話,而后繼續道:“我沒多長時間了,這輩子只剩下一個心愿——可控核聚變,一定要搞下去,一定要搞出來!”
隨后,他又看著陳懷楚,笑道:“懷楚……”
“我在,劉教授……”陳懷楚緊握著劉建為的手。
“你是我最看好的年輕人,可控核聚變,注定要在你們這一代人手中摘下,我看不到那輪太陽了,但希望,你能代替我看看,那到底是怎樣絢麗的景象,拜托你了!”
陳懷楚強撐著淚水道:“劉教授,你要好好養病,會好起來的,都會好起來的,我們燧人堆破1的時候,還要你去參觀呢!”
“能答應我嗎?”劉建為忽然抓住陳懷楚的手,臉上帶著哀求的神色。
陳懷楚再也說不下去了,他看著劉建為的眼神,渾濁,黯淡,帶著一絲絲的哀求。
陳懷楚那些寬慰的話再也說不出口了,他只能點了點頭。
見狀,劉建為似乎終于放下了心里一塊大石頭,整個人都變得輕松了起來,而臉上更是涌現出一股不正常的嫣紅。
見此一幕,所有人都心情更加悲痛。
他們都知道,這是回光返照了。
“哭什么……”
劉建為笑著說道。
隨后,他躺在床上,眼神露出緬懷。
“我年少時求學,山路難走,經常要冒著風雨上學。下雨時,腿上能沾十斤泥,下雪時能沒過膝蓋骨,后來考上了中學,又上了高中和大學,一步步從山村走到城市。”
“我第一次接觸可控核聚變是在上大學,聽老師說,那是物理專業最為璀璨的明珠,能夠人為造出一顆太陽……太陽,人居然妄想造出太陽,我覺得他們太狂妄了,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可不知怎地,居然也想著加入進去。”
“這一加入啊,就是六十多年。”
“從最為黑暗的時刻,面臨著永遠的五十年魔咒,親眼見證一代人倒在永夜之中,那時我也害怕啊,害怕自己和他們一樣,害怕自己看不到曙光,想過要放棄,可終究還是有些不甘心,就這樣在害怕和不甘心中,一晃眼那么多年過去了,回過頭再看,也算是堅持下來了。”
“說起來我也算幸運,很多人都沒看到曙光,我看到了,也迎來了光明,雖然有些可惜沒能親眼看到,但這輩子……也算值了。”
呢喃到這里,劉建為忽然流下了眼淚,他扭頭看了看屋子內的所有人,最終將目光先后落在陳懷楚和孫院士的身上,各自抓住他們的一只手,嘴唇顫抖著。
良久后。
他留下一句話。
“接下來的路,就交給你們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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