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的玉盤珍饈早已流水般奉上,瓊漿玉液在夜光杯中漾出誘人光澤。
穆洪山完全擺正了自己的位置,親執酒壺,小心翼翼地伺候在旁,不斷替兩位“前輩”斟酒布菜,妙語連珠地活躍氣氛。
兩位天仙供奉也極盡恭敬,適時搭話,將一場便宴烘托得賓主盡歡。
酒過三巡,氣氛愈發熱絡。
張柏仁和孫悟空推杯換盞,語間談及數十萬載來各自闖蕩的滄桑。
張柏仁面上帶著云淡風輕的笑容,講述著些無關緊要的見聞,末了,輕輕嘆息一聲,目光看向孫悟空,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艷羨:“說來還是老孫你好啊,覓得一處地界,開間丹坊,不求聞達,只求安穩清靜。采藥煉丹,細水長流,每日踏踏實實,反得了大自在。不像老夫,看似云游萬界,實則漂泊無定,如那無根浮萍,無處生根落腳啊。”
孫悟空正抱著一只烤得金黃油亮的靈禽翅啃得滿嘴流油,聞,含糊不清地“唔”了一聲,咽下肉,又灌了一大口酒,用油光锃亮的手背一抹嘴,斜睨著張柏仁,甕聲甕氣道:“放屁,你羨慕個球?你想安定,誰還能攔著你不成?仙界這么大,哪兒不能扎根?”
“唉……”張柏仁端起酒杯,看著清冽的酒液,臉上的落寞更深了一層,“談何容易。尋一處清凈福地不易,更要命的是,少了能說話的老友,一人獨居,未免太過冷清了。”
他話語低沉,仿佛真的在認真思考安身立命之處。
穆洪山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這是他的機會啊。
他剛要張口邀請,孫悟空卻猛地一拍桌子,說道:“你這老糊涂!想那么多干嘛?老子不就在沉陽城嗎?!你留在這兒不就得了?離老子近點,隔三差五還能來蹭你幾壺好酒喝,省得你老小子在外面云游,被人當肥羊宰了都不知道!”
這話說得粗鄙,但那股子對老友的關切和情義卻是不假。
穆洪山立刻緊隨其后,臉上堆滿了十二萬分的真誠與懇切,聲音激動得都有些發顫:“張前輩,孫前輩所句句在理啊,沉陽城雖非仙家大城,但也山清水秀,靈氣還算充裕,若前輩不嫌棄這里僻陋,愿意在此駐足,那實乃沉陽城百萬生靈之福,更是穆某畢生之所求!”
他站起身,對著張柏仁又是深深一揖,“晚輩斗膽,愿以城主府太上客卿之位虛席以待,此位份超然,只在高閣,不受俗務瑣事叨擾!前輩只需坐鎮此地,便如定海神針,可威懾八方妖邪,庇護一城安穩,前輩一切用度、修行所需,城主府必傾盡全力供給。
若前輩應允,晚輩在此對著心魔起誓,絕不敢有絲毫怠慢,前輩只管在此如孫前輩一般,享那清福,做那閑云野鶴即可,沉陽城,便是前輩的道場所在!”
他這番話說得又快又急,又懇切無比,眼睛死死盯著張柏仁,心臟狂跳,等待最后的判決。
孫悟空也在一旁猛點頭,咧著嘴,難得地幫腔道:“就是!老張你看,穆小子都說了,太上客卿,聽著就威風!平時啥屁事不用管,白吃白喝還有人供著,老子煉丹掙得那點仙晶還不夠賠藥材錢呢,哪像你這么舒坦!再說了,”
他眼睛滴溜溜一轉,看向穆洪山,“穆小子,咱可說好了,老張要是留下當那啥客卿,聚仙閣那邊,你得多看顧看顧,老子煉丹炸了爐,也有個兜底的不是?”
穆洪山狂喜,斬釘截鐵地保證:“孫前輩放心,只要張前輩答應留下,沉陽城內,聚仙閣便是受城主府特別庇護之地,若有所需,必傾力相助,一切麻煩瑣事,絕不煩擾到兩位前輩清修!”
孫悟空這才滿意地嘿嘿笑了一聲,用肩膀撞了一下還在“沉吟”的張柏仁:“聽見沒?老張,這么好的事兒上哪兒找去?給句痛快話!別讓穆小子和老子干等著!”
張柏仁看著眼前殷切無比的穆洪山,再看看旁邊“擠眉弄眼”極力攛掇的孫悟空,端起酒杯,又緩緩放下,手指在光滑的玉石桌面上無意識地輕點了幾下。
整個大殿,瞬間安靜下來,只聞幾人壓抑的呼吸聲。
良久。
張柏仁終于抬起頭,深邃的目光掃過穆洪山那緊張期待的臉,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帶著一絲難得的鄭重:
“老友相聚……確為人生快事。穆城主盛情相邀,拳拳赤心可見……老友又百般相勸……”
他頓了頓,在穆洪山幾乎要屏住呼吸的瞬間,臉上露出一抹仿佛下定決心的無奈與釋然交織的笑意。
“……罷了。”
“既是緣法如此……”
張柏仁對著穆洪山,輕輕頷首,一字一句,清晰地響徹大殿:
“那老夫……便在此叨擾穆城主了。”
“轟!”
仿佛一枚定心石墜地!
穆洪山只覺得一股狂喜的洪流瞬間沖垮了所有堤壩,直沖天靈蓋,巨大的幸福感讓他幾乎眩暈過去。
成了!成了!
他猛地躬身到底,聲音因為激動而嘶啞變形:“多謝張前輩,沉陽城上下,永感前輩大恩大德!”
這一天,隨著這一頓酒,沉陽城中,城主府便多了一位太上客卿。
聚仙閣也多了一位站在背后的大人物,無人再敢輕易招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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