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說聲音越大,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傲慢,最后那句更是刻意抬高了聲調,仿佛在向整個空蕩的店鋪宣告他的威勢。
秦清婉氣得渾身發抖,臉色由白轉紅,又由紅轉青。
她猛地一咬銀牙,指著大門,聲音帶著決絕的顫抖,卻異常清晰:“葉啟峰!你做夢!我為何如今淪落到這個地步,你以為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嗎,我就是死,就算這聚仙閣徹底關門,化為一堆塵土!我也絕不可能屈從于你這種人!給我滾出去!”
“哈?!”葉啟峰似乎沒料到秦清婉在如此絕境下還敢如此強硬頂撞他,愣了一下,隨即臉上的肌肉因為極度的惱羞成怒而扭曲起來,眼中閃過一絲兇戾。
他猛地抬手,“啪”地一聲用折扇狠狠敲在旁邊的貨架上,震得上面的玉瓶一陣叮當作響。
“好!好得很!秦清婉,給臉不要臉!”他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尖利刺耳,“你還有閑心跟我在這兒擺清高?!你以為你還能撐多久?!”
他朝身后那個獐頭鼠目的狗腿子使了個眼色。
那瘦高個立刻上前一步,聲音帶著小人得志般的幸災樂禍,響亮地說道:“秦掌柜,您也別嘴硬了!整個沉陽城如今不知道,您不久前才和一位大客簽訂了一份五千枚九轉金丹的售賣協議,再有五天,便是交貨的最終日期,若是到時候交不上貨,您不僅要將整個聚仙閣賠進去,還要倒欠一百倍定金。”
他掰著手指,聲音越發尖銳,“還有城西‘四海珍材鋪’那邊,您上次幫助人家采購的三株百年份的‘七葉星蘭’,因為……咳咳……因為‘保管不當’導致藥力散失,按契約,您也得賠人家十萬中品靈石!這筆賬,五天之后也是要一并交割的!兩者加起來,足有兩百多萬的中品靈石!您拿什么還?就算把您這鋪子里的瓶瓶罐罐全賣了,加上您身上這件還能值點錢的舊羅裙,能湊夠二十萬嗎?嗯?”
狗腿子的話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精準無比地刺在秦清婉最深的傷口上。
身體晃了晃,面無人色,嘴唇翕動著,卻一個字也反駁不出來。
這些都是事實!是葉啟峰精心為她編織、此刻勒緊了她脖頸的致命絞索!
葉啟峰看著秦清婉搖搖欲墜、絕望的樣子,那副受盡屈辱又無力反抗的神情,極大滿足了他的變態心理。
他嘴角勾起一絲殘忍冰冷的笑意,湊近秦清婉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充滿了惡毒的誘惑和赤裸裸的威脅:
“婉妹妹,別硬撐了。乖乖跟著我,那些債務,不過是哥哥我一句話的事兒。要是我心情不好……哼,你猜猜,你這家傳的鋪子,還能不能保得住?執法隊的徐隊長,跟我爹可是……呵呵……生死之交。你自己掂量掂量?現在點頭,還來得及哦……”
他的氣息噴在秦清婉耳畔,令她感到一陣發自靈魂的戰栗和惡心。
“滾開!”秦清婉猛地后退一步,像躲避毒蛇般拉開距離,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和屈辱而完全嘶啞,“葉啟峰!我秦清婉就算是走投無路,也絕不會向你低頭!你要我鋪子也好,要我命也罷!五天后的事五天后再說,現在,滾!出!去!”
她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吼出最后三個字。
“你!”葉啟峰被她這完全不留情面的呵斥徹底激怒了,那張還算周正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眼中兇光大盛!
“好!好!硬骨頭是吧?”他指著秦清婉,氣得手指都在發抖,聲音陰冷得如同地縫里吹出的寒風,臉上的肌肉抽搐著:“姓秦的賤人,給臉不要臉!行!我倒要看看,你這賤骨頭能硬到什么時候!五天!五天后這個時候,我看你如何交差,我們走!”
他猛地一甩袖袍,陰沉著臉,頭也不回地大步向外走去。
跟在他身后的兩個護衛立刻跟上。那個狗腿子得意地朝著秦清婉做了個極其下流的手勢,也屁顛屁顛地跟上了。
走到門口,葉啟峰腳步頓了一下,沒有回頭,但那陰惻惻的聲音清晰地傳入了秦清婉的耳朵:“別以為你能跑!等債主上門的時候,咱們好好說道說道!”
聚仙閣的大門被重重關上,發出沉悶的巨響,仿佛最后一聲喪鐘。
偌大的店鋪,福叔和另一名伙計很快便去忙碌,只剩下秦清婉一個人。
剛才強撐出來的強硬瞬間崩塌,她背靠著冰冷的柜臺,身體無力地向下滑去,最終跌坐在冰涼的地板上,絕望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洶涌而出,浸濕了她灰色的粗布衣襟,雙手死死捂住臉,瘦弱的肩膀劇烈地顫抖著,發出壓抑到極致的嗚咽聲。
聚仙閣后街,一條狹窄無人的拐角暗影中。
葉啟峰臉上的暴怒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掌控獵物的殘忍快意。他身后,那名氣息沉穩、面容普通、存在感極低的地仙中期護衛如同影子般站著。
“王蒙。”葉啟峰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絲戲謔的寒意,“給我盯緊了這個賤人!她剛才那副狗急跳墻的樣子,八成是已經走投無路,想親自跑出去搞貨或者求援了!呵,天真!你悄悄跟著,只要她敢出沉陽城的范圍,把她給我拿下!記住,找個沒人的僻靜地方下手!”
“是,少爺。”王蒙的聲音毫無波瀾,就像一塊冰冷的石頭。
葉啟峰眼中閃爍著興奮和貪婪的光芒:“拿下之后,立刻通知我!別弄死了,也別破了她那張勾人的臉,更別留下什么明顯的外傷痕跡!手腳麻利點!明白了沒?”
“屬下明白。”王蒙簡潔地應道,眼中掠過一道寒光。
“去吧!”葉啟峰揮揮手。
王蒙微一點頭,整個人如同融化的影子般,悄無聲息地再次潛入暗處,朝著聚仙閣后門方向而去。
葉啟峰臉上露出勝券在握的笑容,帶著兩個護衛和狗腿子,大搖大擺地消失在沉陽城喧囂的街道深處。他已經迫不及待要品嘗這朵帶刺的“婉妹妹”了。
聚仙閣內。
不知過了多久,秦清婉終于停止了哭泣。
她的眼睛紅腫,但眼神卻如同絕望的囚徒一般,閃爍著最后一點瘋狂的孤注一擲。
她猛地擦干眼淚,踉蹌著起身,沖進了后堂內室。
過了片刻,一個穿著深灰色粗布男裝、臉涂灰泥、頭發緊束包起的“瘦弱男子”鬼鬼祟祟地從后門溜了出來。
他緊張地四下張望了片刻,隨即如同離弦之箭般,借助建筑物陰暗和傍晚人流的掩護,極快地向著沉陽城北門方向竄去!
然而,就在她剛轉出后巷不久,一道不起眼的暗影便如同鬼魅般遠遠吊在了她的身后,保持著精確的距離……
隔街,浮生盞后門縫隙后。
一雙渾濁的眼睛,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那眼神深處,一絲極冷極淡的精光,如同寒潭深處的漣漪,無聲蕩漾開來。
門縫無聲關上。
“你們看好店,我出去一下。”蕭羽蒼老沙啞的聲音在浮生盞店內響起。
未待周英等人回應,他佝僂的身影已再次推開后門,一步踏入泥濘巷的昏暗之中。
那步伐,依舊虛浮搖晃,如同一個真正的風燭老人,卻以一種看似緩慢實則異常迅捷、完全融入街巷節奏的方式,幾晃之下便消失在昏暗的巷尾深處,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而他行進的方向,與秦清婉、王蒙消失的北門方位,隱約重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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