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月色如銀,冷風刺骨。
三姑娘蕭靜柔寢屋內一片狼藉,她在地上驚慌地往外爬,身后是幾名正在抓她的小廝。
蕭靜柔緊緊抓著自己的衣裳不讓他們碰,最后她實在是害怕,就連鞋都沒穿,奪門而出。
她不知該逃去哪兒,只知不該往主母和父親在的地方去。
蕭靜柔癡傻后,唯一對她還算好的人,除了曾經的亡母,便是窈煙了。
她記得窈煙現在在大堂兄的院子里,一路狂奔著,好不容易到了蕭淮院子前,卻被追上來的小廝抓住了頭發。
“娘的,這傻子還敢跑,差點就被發現了!”抓著她往隱蔽處拖的小廝嘴里罵罵咧咧,“老子就摸一下怎么了,他娘的不就是個被休回來的破鞋嗎?”
聽見‘被休回來’這四個字,蕭靜柔眼神恍惚了一下,下一刻,她在那小廝的腿上狠狠一咬,然后繼續狂奔,嘴里嗚咽著求救。
現在已經很晚,快要到寅時,府里的婆子丫環都已經休息,再者蕭淮院子附近清凈,伺候的人少,若是在旁的院里,早該有人發現異常。
周寧睡在右側院,他今晚睡得早,早早就醒了,耳里聽著窸窸窣窣的聲音便條件反射般坐了起來,在軍營這么多年,無論是任何風吹草動他都習慣出去確認后再回來。
等到他出院門,徑直去了挨著右側院的那堵墻外,看清那兒的景象后,他怒上心頭,立即揮拳將那幾個小廝打跑。
蕭淮聽見動靜也起身出來查看,窈煙披著衣裳迷迷糊糊跟在他的身后,一不留神撞到了他的背上。
蕭淮淡淡看她一眼,窈煙立馬站正,只聲音里還滿是倦意,“大公子,怎么了?”
周寧抱著蕭靜柔進院子,值夜的小廝將燈點亮,窈煙模模糊糊只看清周寧懷里那個幾乎不成人形的人。
她害怕地下意識抱住了蕭淮的胳膊,將臉頰貼到他的肩側,身子發抖。
蕭淮沒推開她,問周寧,“這是?”
周寧眉間緊皺,將蕭靜柔抱到了自己的床上,答道:“竟然有歹徒敢在此行兇,不過這姑娘屬下并不認識,或許是府里的丫鬟。”
院里的小廝已經去請大夫,蕭淮將窈煙推開后跟著進了右側院,待到看清那女子的臉頰時心中滿是震驚,然后迅速被沉重取代。
他雖與二房不常打交道,卻也認識這人是二房庶女,怎會變成如此模樣。
“豈有此理!”
他的聲音震怒,窈煙也躲在他的身后望了一眼,渾身上下霎時僵硬。
她連忙跑到蕭靜柔身邊,“三姑娘、三姑娘你這是怎么了?”
周寧轉頭看蕭淮,反應過來這竟然是府里的姑娘,驚道:“怎么可能!”
他將方才幾個小廝欲對蕭靜柔欲行不軌的事情說出來,窈煙已經泣不成聲。
眼見蕭靜柔的呼吸已經微弱,蕭淮回到自己的屋里取出一瓶藥來喂給了她。
她被折磨得很慘,頭發上面滿是血跡,被硬生生扯斷了許多,面上紅腫,身上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傷,早已經暈死了過去。
大夫很快就來了,周寧在門口守著,蕭淮回去休息,窈煙只能跟著回去。
但二人都沒了睡意,窈煙只要一想到蕭靜柔成了那樣就難受到落淚不止。
“大公子,您說……會有人替三姑娘做主嗎?”
高門大院里的規矩,很重要的一條便是家丑不能外揚。
蕭淮雖與蕭靜柔沒打過什么交道,卻也知道她能有今日,多半是二房袖手旁觀造成的,就算將那幾個小廝打殺,但為了那幾個待嫁姑娘的名聲,蕭靜柔應該也不會有好下場。
他沒有答話。
窈煙心疼三姑娘,她知道府里蕭淮作為長房長子,并且是個有實權的將軍,若是想為三姑娘報仇,只不過是動動手指的事情,但他為何要插手二房的事情呢?她問這個問題實在可笑。
她哭了許久,蕭淮終于問道:“你與她交情很深么?”
“奴婢從前伺候三姑娘,心里便覺得她可憐,”窈煙擦干淚,“雖說生在如此顯耀的家族里,但在府里卻沒有依仗,仍舊是任人欺辱。”
她好似在說蕭靜柔,又好似在說自己,抬起一雙淚眼,“在這個府里,奴婢唯一的依仗就是大公子你了。”
蕭淮看向她。
許是說到動情處,窈煙又幾度哽咽,“奴婢只是不知道自己離了大公子會如何,會不會落到和三姑娘一般的下場,大公子您如今就是奴婢唯一的依仗了……”
于蕭淮而,窈煙只是他用來應付長輩的幌子,他只是想得到清靜而已,并未在乎過這個丫環將來是死是活,也并未想過自己離開后她會怎么樣,是被再次發賣掉還是如何。
方才女子的一番話還在他的耳邊回響著,蕭淮只要一閉上眼全是窈煙哽咽落淚的模樣。
天際方白,室內漸漸明亮起來。
來給蕭靜柔療傷的大夫已經走了,說她被打得不輕,再加上長時間缺衣少食,故而才會昏迷這般長時間。
窈煙已經去親自照料著了,蕭淮在屋內坐了很久,最后喚來自己心腹,吩咐了幾句下去。
他起身去右側院查看,蕭靜柔正靠在引枕上喝藥,她的一雙眸子正靜靜注視著照顧自己的窈煙,不知是不是錯覺,蕭淮竟然覺得她眸底癡意少了許多。
窈煙背對著門口的方向,蕭靜柔看見他,低低地喚道:“大堂兄。”
窈煙連忙站起身來,她的眼睛還是紅腫的,后半夜事發之后便一直醒著落淚,此時面色很蒼白,“大公子。”
蕭淮點了點頭,并不多留,臨走時道:“此事并不會傳出去,靜柔且你好生養傷。”
聞,蕭靜柔眼里滿是感激,待他走后,她握住窈煙的手,“多虧了有你。”
經歷了昨日那么一遭事,她在說不清的執念里沉迷癡罔的思緒好像終于清醒了許多,腦中的一團迷霧散開,仿佛看透了生死之外的所有事情。
她此時辭誠懇,看著這個在自己病時盡力照顧,并未同旁人一般嫌棄自己的人,心中有數不清的感慨。
窈煙并未察覺到異常,她喂完碗里的藥,又如往常哄小孩兒般喂蕭靜柔吃了一顆蜜餞,溫聲道:“三姑娘,大公子是好人,您就在此好生養著,奴婢會時時來看您的。”
蕭靜柔點頭,“好。”
有了蕭淮的話,窈煙霎時所有的憂慮都消失到一干二凈,她將身上清理了一下,見正屋并沒有人,便去了左側院。
她實在是累極了,腦袋里昏昏沉沉的,一進屋便靠在床上沉沉睡了過去。
瓶兒剛從院子外回來,面色滿是凝重,本想和窈煙分享自己聽見的事情,見她累得不輕,便沒再打擾她。
昨夜雖然多事,但實際動靜并不算大,瓶兒睡得深,又離得遠,不知道院里什么時候又多了個人,只以為窈煙是伺候大公子伺候的晚了才會如此乏累。
思及此,瓶兒又是嘆氣,不知曉窈煙究竟什么時候才能將老夫人安排的事兒完成,總這樣耗著到底也不是辦法。
這一覺醒時已經到了未時,窈煙腦里昏昏沉沉,起身喝了兩口水才覺得好些。
瓶兒坐在凳子上吃瓜子兒,見她醒,忙道:“窈煙,你知不知道今日發生了何事?”
窈煙料想應當不是三姑娘的事,畢竟大公子已經發話了,她問道:“何事?”
瓶兒將瓜子殼全攏起丟掉,才神秘兮兮道:“今早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