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無處發泄的怨毒和深入骨髓的恐懼,像毒蛇一樣纏繞在每個朝臣的心頭。
“陛下息怒!龍體要緊啊!”汪之鱗只能磕頭如搗蒜,說出最蒼白無力的勸慰。
他知道,此刻任何推卸責任或分析戰局的話,都可能引來天子雷霆之怒。
“息怒?你讓朕如何息怒!”圣德帝猛地停下動作,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汪之鱗,聲音尖厲得變了調,“朕的王師……朕的最后指望……沒了!就這么沒了!”
“霍淵……霍淵他現在可以毫無顧忌地對付蠻子,然后呢?然后他會不會掉頭南下?啊?!你告訴朕!”
圣德帝踉蹌著撲到汪之鱗面前,枯瘦的手指幾乎要戳到對方的鼻尖,“你當初不是說此計大善嗎?不是說主動權在我嗎?現在呢?!主動權在哪?!在哪?!”
汪之鱗汗出如漿,額頭緊緊貼著冰冷的地磚,一個字也不敢反駁。
他知道,皇帝需要發泄,而自己就是現成的出氣筒。
所有的算計,所有的“陽謀”,在這次的如同笑話一樣的大敗面前,都成了天大的笑話。
朝堂之上,更是亂成了一鍋粥。
僥幸未隨軍出征的將領們噤若寒蟬,文官們則互相指責,推諉,痛罵武將無能,哀嘆國運不濟,卻無一人能提出任何像樣的應對之策。
所有人都意識到,朝廷最后一點能拿得出手的軍事力量,已經煙消云散。
先前那些鼓噪討逆最響亮的官員,如今個個面如土色,噤若寒蟬,生怕被皇帝想起,拉出去泄憤。
而那些稍微清醒一些的朝臣,他們痛恨朝廷腐朽,也忌憚霍淵坐大,但更恐懼引狼入室的后果如今反噬自身。
眼下,什么權力斗爭、派系傾軋都已失去意義,如何在這顯而易見的傾覆危機中保住性命,成了大多數人唯一思考的問題。
接連的打擊,尤其是這最后一根稻草的壓下,也徹底壓垮了圣德帝本就搖搖欲墜的精氣神。
“傳旨……”圣德帝的聲音帶著一種虛脫后的決絕,“緊閉四門,寧州全城戒嚴!所有殘余禁軍,收縮防線,給朕牢牢守住寧州城!沒有朕的手諭,任何人不得調動一兵一卒!”
他不能再冒險了,也不敢再有任何“妄想”。
南征大軍覆滅的消息一旦徹底傳開,各地本就搖擺不定的勢力會作何反應?他不敢想。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像一只受驚的鴕鳥,將頭埋進寧州這座最后的沙堆里。
“加固城防,囤積糧草……能守多久,是多久……”圣德帝喃喃自語,仿佛在給自己尋找最后一絲安全感,“霍淵……他總要先對付蠻子……蠻子也不是好相與的……或許……或許他們兩敗俱傷……”
這已成為他內心深處唯一的希望。
他希望北境的戰事足夠慘烈,希望蠻族能消耗掉霍淵大部分實力,希望這個過程足夠漫長,漫長到能讓他在這寧州行宮里,茍延殘喘得更久一些。
“至于其他州郡……”圣德帝疲憊地揮揮手,意興闌珊,“讓他們……自求多福吧。”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