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之獬忽然指著手中的案卷說道:“怎么衍圣公府的這個案子,至今還未銷案?”
縣丞支支吾吾不說話。
孫之獬說的這個案子,算是一個新案,是他剛到任時接下的。
原告是一個名為李獻可的百姓,狀告對象衍圣公府。
在曲阜,乃至整個濟寧府,孔府就是皇帝一般的存在。
敢于狀告孔府,那肯定是實在走投無路了。
案子的起因,是由于孔府強奪‘戶籍’。
洪武年間,朱元璋曾賞賜衍圣公府,灑掃戶115戶。
這類人,屬于孔府的‘戶籍’。
不編入地方保甲,也減免對朝廷的賦役,但負擔著孔府派給的各種勞役。
兩百多年來,孔府名下的戶人人丁不斷增加。
再加上孔府不斷巧取豪奪,使得戶人的數量,達到驚人的五千多戶。
這些戶人,發展到現在,變成各種各樣的‘戶’,供孔府奴役。
有專門為孔府提供食用的粉條戶、豆芽戶、鴨蛋戶、魚戶。
有笤帚戶、花炮戶、屠戶、船戶。
有專供孔府婚喪祭禮使喚的喇叭戶、杠子戶、灑掃戶等。
甚至還有一種嚎喪戶。
孔府死了人,嚎喪戶就要替他們哭喪。
就問專業不專業?
即使是皇帝,也沒有這樣的待遇。
聽起來極其荒誕。
可這不過是衍圣公府,斑斑劣跡的冰山一角。
這個案子的原告李獻可,是濟寧人,原本跟孔府沒有任何關系。
孔府也不知道通過什么渠道,從李獻可家的族譜上,查到李家的祖先叫李經。
而孔府的洪武二年灑掃戶碑上,115戶中,恰好也有個叫李經的。
于是認定李家是孔府的戶人。
其實李獻可的祖先李經,是宣德年間的人,后于洪武有六十多年。
跟灑掃戶碑上的李經,八竿子都打不著。
可孔府卻不管這些,直接抓了李家十八口,強迫其成為孔府的廟戶,世代為孔府打掃看護孔廟。
(史上確有其事,不過發生在乾隆年間。拿三百多年前明朝朱元璋時期的碑文當證據,強迫清朝的百姓為戶籍,可見衍圣公府猖狂到何等程度)
孔府權勢滔天,李家也只能屈從,給孔府當了廟戶。
可就在前年,李家又遭受了無妄之災。
這年春,孔氏族人在孔廟祭祀祖先。
孔衍植的女婿宋祖乙,在祭祀期間,就在孔廟內,對李獻可的女兒施暴。
李獻可冒死找孔衍植申告。
誰知不僅被杖責一百,打了個半死。
然后又用銀牌索命木鍘,鍘死了他的女兒。
李獻可九死一生,向曲阜縣衙狀告孔府。
孫之獬當時接下了這個案子,本想做點文章。
然而審案的時候,傳不來被告,甚至卻連孔府的大門都進不了。
他又將案子層層遞交,直至刑部,都是石沉大海。
此時孫之獬專門把這個案子提出來,自然是另有所圖。
“關系到衍圣公府的聲譽,非同小可啊!”
“派人去將原告李獻可傳來,讓他撤了狀子,本官也好就此銷案。”
孫之獬當即吩咐下去。
縣丞勸阻道:“縣尊大人,此事需三思啊!”
孫之獬一意孤行,派出差役去孔廟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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