碆然而公主府的下人晚了一步,趕到理藩院時,額駙已被佟公爺派人叫走,自然乾清宮里負荊請罪一事也過去了,誰也不知道皇帝與佟國維說了什么。
溫憲得到消息,想起上一回舜安顏發熱病倒被佟家人強行帶回去,姨母說她去要人時,舜安顏正拼了命與家人對抗。
那時候,溫憲還諸多顧慮,怕太過張揚霸道,會丟皇阿瑪的臉,會給四哥添麻煩,會讓額娘被指指點點,更不愿皇祖母落下罵名。
但如今,舜安顏都為了他們夫妻的情意和將來而改變,自己再不能是那投鼠忌器、畏首畏尾的沒出息樣了。
“備馬車,要家里最大的馬車,所有宮女、侍衛都跟上,隨我去國公府。”
“是!”
一聲令下,公主府上下好一陣忙碌,宮女們為公主戴上點翠頭面,換上金底云錦宮袍,鑲滿寶石的護甲璀璨奪目、氣勢威嚴,一襲紫貂大氅油亮水滑、光彩熠熠,就連花盆底的鞋面上,都鑲滿了翡翠珍珠。
寶馬香車、仆從如云,和碩溫憲公主出行,浩浩蕩蕩的隊伍前后數十人,自公主府直奔國公府而來。
這一邊,佟國維的書房里,舜安顏正獨自面對祖父,外頭屋檐下站了一排子弟兒孫,有人貼著窗探頭探腦,嘀咕著:“他們到底說什么,還沒完?”
書房里門窗緊閉,大白天的一片幽暗,書桌后的梨花木太師椅上,佟國維一臉陰沉地瞪著孫兒,似乎他先忍不住了,冷聲道:“還沒想好?難道從今往后,你再不做佟家人?”
舜安顏神情淡漠地看著祖父:“叔叔們知法犯法,為一己私利草菅人命,如今皇上只是將他們革職查辦,爺爺,您就不怕強行縱容包庇之下,惹怒圣上,牽連全族。”
佟國維把玩著玉扳指,嗤笑道:“若是如此,老夫今日還能從乾清宮全身而退?你不想想,這件事佟家若丟了臉面,往后你這個額駙更要遭人輕賤,富察家那小子很快也要成為皇帝的女婿,將來他處處比你強,比你風光,你還能有什么前程?”
舜安顏冷聲道:“孫兒的前程事業,憑自己的本事換取,該是我的,別人也奪不去。”
佟國維重重拍響桌子:“混賬,你看看明珠,看看索額圖,赫舍里一族出了皇后生了太子又如何,你只當我圖什么,還不是為了你們這些不肖子孫謀前程?”
若是從前,祖父如此盛怒,舜安顏早就跪下了。
跪的是從小來自爺爺的威嚴壓迫,是懂事起就被耳提面命的人倫大道,一個孝字面前,沒有尊嚴,沒有是非對錯,爺爺不高興了,他就得跪下,就得請罪。
與溫憲成親后,舜安顏仍舊被困在這孝道的禁錮里,直到看見溫憲的眼淚,看到她痛苦的克制,看到她一次次退讓成全,他徹底醒悟了。
“爺爺……”
“去,去找四阿哥,讓他親自去告訴皇上,案子查錯了。”
“您不覺著這很荒唐嗎?”
“荒唐?要的就是荒唐,地位權勢,哪一樣不是從荒唐里來,而我此刻與你商量,是還給四阿哥一條退路,不然……”
不等佟國維說完,書房門被推開了,是兒子隆科多闖進來,大聲道:“阿瑪,前頭傳話,說五公主快到了。”
舜安顏眉心一緊,轉身就要往門外去,被隆科多攔住說:“你這么跑出去,叫外人看見成什么樣子,你真要當那沒出息的贅婿,你先讓公主進來,有話進門說,別在宅門外丟人現眼。”
只見舜安顏的父親也跟了進來,緊張地說:“公主帶了全副儀仗而來,阿瑪,到門前接駕吧。”
佟國維陰鷙而嫌惡地看著兒孫們:“要我給個小丫頭片子下跪,他阿瑪還要叫我一聲舅舅,她算什么?”
舜安顏看向祖父:“在和碩公主面前,佟家上下皆是奴才,爺爺,做奴才就要有奴才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