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曜內心深處,便對陳稚魚深信不疑,他確信她的性格、情感,以及二人的感情,無論何時何地,她都絕不會坑害自己,所以,他壓根沒有想,她會突然詐他的話,便不假思索,亦是真情流露一般,將那話脫口而出。
可話音剛落,他卻驟然僵在原地,那被套話的失悔之感涌上心頭,眼底翻涌起幾分難以置信的茫然。
陳稚魚看著他變幻的臉色,面上噙著笑,然熟知她心性者,皆能從那笑意里瞧出幾分藏不住的慍怒。
“你說沒說過,唯有我知曉,難道我還會欺瞞于你?”她語調幽幽,見陸曜神色不自然,臉上笑意霎時褪去,只余冷意。
“你失了憶,忘了過往四年諸事,于你眼中,我本就是驟然闖入生活的不速之客。以你素來的謹慎,行事的穩妥,不尋我問清你我間的糾葛,反倒一味逃避,這倒不像你了。”
陸曜一時語塞,竟被她問得無從辯駁。
陳稚魚凝眸望著他,見他仍在遲疑,心底那點暖乎漸漸冷卻,出口便是一記猛“藥”,道:“你對我不見也不過問,莫非是怕,你我之間當真有過什么情意不成?”
陸曜蹙緊眉頭,滿眼不解地看向她:“你這話是何意?”
陳稚魚直起身,目光灼灼地望著他,一字一頓道:“大少爺只是失了憶,并非失了心智,我所之意,想來你該能明白。”
稍頓片刻,她又道:“大少爺諸事皆可忘,唯有關于我的事,還需記著才好。否則日后因這糊涂事,傷了木姑娘的心,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這話愈發偏離正題,且含糊不清,句句都在把他和木婉秋放在一起,陸曜心中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直覺她接下來要說的,定不是什么正經話。
“我們之間的事,我心中自有主張……”
“哦?”陳稚魚挑眉反問,語速極快,倒叫陸曜險些沒能反應過來,“大少爺口中的‘我們’,是指你與木姑娘,還是指你我之間的那樁交易?”
這又哪兒來的交易?她果然沒安好心。
陸曜更悔,他不該輕易見她,每見她一面就會被她牽動心緒,少長一分心眼。
話到此處,她的目的已經十分明確,她今兒個來,就是來試探自己的。
陸曜臉色驟變,險些掩不住眼底的驚色,強作鎮定道:“什么交易?”
陳稚魚勾唇一笑,向后靠在椅背上,姿態散漫,卻透著幾分掌控全局的自得。
“自然是……以我之名,護你所愛的交易啊。讓我做你的擋箭牌,替你心愛之人木姑娘擋去所有風波。我守著這個位置,等日后陸家熬過難關、重振旗鼓,便是我離開之時。”
陸曜猛地起身,只覺一陣眩暈襲來,身形踉蹌了兩步。
陳稚魚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得心頭一緊,手指下意識攥成拳,險些就要起身去扶。
待見他扶住桌案穩住身形,才暗自松了口氣,依舊端坐不動,靜靜瞧著他的反應。
陸曜扶著桌沿的手指泛了白,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發顫。他望著陳稚魚那副信誓旦旦著胡說八道的模樣,喉結滾動了兩下,才勉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沉聲道:“一派胡!我與你之間,何來這等交易?”
陳稚魚聞,只淡淡勾了勾唇角,目光掃過他緊繃的下頜線,語氣里裹著幾分嘲弄:“不信?大少爺怕是忘了,當初是你親自尋我,明只要我應下這‘陸少夫人’的名頭,便保我陳家在故里安穩富貴。如今倒好,你忘了前事,反倒斥我胡?”
說到此處,她牽起一抹極假的笑,歪頭看向他:“陸大少爺該不會是想不認賬吧?”
聽她這番鬼話,陸曜氣結,憋紅了臉。
而陳稚魚話音未落,就從袖中取出一枚玉佩,輕輕置于案上。
那玉佩質地溫潤,周身泛著瑩光,上面赫然刻著“子摯”二字——正是他貼身佩戴多年的信物。
“這玉佩,大少爺總該認得。”
陸曜目光落在玉佩上,眼皮狠狠一跳。他分明知曉她是在編造話術,意在逼自己失態,可此刻竟被她拿捏得無從反駁,一時語塞。
“若非當初大少爺對我極為信任,又怎會將這等要緊的信物交予我?”陳稚魚語氣輕緩,卻字字帶著分量。
陸曜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涌的情緒,看向她時語氣已軟了幾分:“阿……陳稚魚,你我之間的事,容我些時日,再與你好好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