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陳稚魚仍維持著方才的坐姿,神色未變,仿佛還陷在沉思里。
方夫人吩咐完事宜,轉身在她身旁坐下,先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溫度如常,又用手背輕輕貼了貼她的臉頰,指尖滿是疼惜。
陳稚魚這才回過神,抬眼看向方夫人,恰好撞進她滿是心疼的目光里。心口微微發澀,她輕輕往方夫人手心蹭了蹭,像個尋求安慰的孩子,泄露出幾分不易察覺的脆弱。
那丫鬟的惡語相向,她本未放在心上。她與陸曜雖始于交易,可一年相處下來,早已生出真感情,豈會被三兩語輕易動搖?真正讓她難安的,是自清晨陸夫人與太師傳回話后,便再無半分動靜。
她滿心都是擔憂,怕陸曜有半分差池,更怕他是傷情過重,才滯留東宮遲遲未歸。
“二娘,我有些怕,怕他……不好。”她的聲音很輕,像羽毛落在人心上,帶著細碎的顫抖。
這話落在屋內三個女人耳中,無不替她心酸。方夫人更是一把將她攬進懷里,輕輕拍著她的后背安撫:“子摯這孩子,福大命大。他幼年時曾有高僧為他批命,說他一生官運亨通,縱有劫難,也總能逢兇化吉。他上輩子定是積了大功德的人,這輩子自有享不盡的福氣,你放心便是。”
陸菀也連忙幫著寬解:“那高僧算得可準了!他還說我將來是富貴無極的命格,如今瞧著,可不是沒說錯嘛!”
陳稚魚聞,對陸菀牽了牽嘴角,只是那笑意淺淺的,帶著幾分難以掩飾的牽強。
晚間,陸夫人回來了。
她沒想到,天都已經黑透了,她趕回來收拾幾件衣裳,順便問問府中情況,竟在慕青院迎面碰上披著斗篷的稚魚。
兩人目光對上時,陸夫人這個歷經風雨的長者,都免不了的浮現幾分尷尬之色來。
她腦子里在想,若是她撲上來情緒激動,自己該如何安撫的時候,只見她緩步走上前來,還不忘行禮。
“婆母大安,您可回了,兒媳心中,擔心得很,不知夫君那邊如何了?”
她語氣平緩著,情緒也未太過波動,只是眼里總是不經意的流露出關切之意。
她心里知曉,陸夫人這個時候才回來,想是要躲著自己了。
沒有預想中的爆發,陸夫人稍稍安心了些,對著她,如今是心虛也有,心疼也在,只怕還未有一個好的解決方法時,自己說漏了嘴,讓她知道目前的情況了。
“他今天早上才醒過來,只是傷勢過重,醒來還沒一個時辰就又睡下了,傷在頭部極為兇險,恐怕這半個月都不便輕易挪動。”
這么說,他短時間內是不能回來了。
陳稚魚臉色微僵,眼里的情緒一寸寸低了下去。
“你呢?今日我同你公爹傳話回來,特意叮囑了,讓你莫要擔心,好好在家養著身子,你今日可還好?”
陳稚魚勉力一笑,直道:“而且一切都好,今日三餐頓頓都吃了,脈搏穩定,胎兒穩定,兒媳也不覺吃力……婆母,我今天情緒也很穩定,不會再像那天沖動之下,急昏頭腦,不顧自己與孩兒的安危。”
看她這般極力的表示自己的安穩,陸夫人心中甚慰,正要說“如此就好”時,便見她眼神變得很小心,語氣都變得低微。
“所以,待明日,兒媳能去東宮看看他嗎?就看一眼,我安安心。”
陸夫人喉頭一哽,在心軟和退讓之間,恢復了以往的態度,她正了神色,看著她語氣不算嚴厲,但這般情況之下,也讓她感到教訓了。
“你該聽話,先眼下這般情景,你還是安心的守在府中,母親又怎會騙你?他那邊無需你操心。”
“可我,是他的妻啊……”
陸夫人深吸了口氣:“你不只是他的妻,你還是孩子的母親,如今的你,你肚子,才是重中之重,你懷著的可是二房的嫡長孫,為陸家負責,也要向祖先交代,母親斷不能依你。”
說罷,她轉身就走,只叫艾媽媽去給她收拾兩套衣裳,那背影,頗有些落荒而逃之態。
陳稚魚怔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