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另一邊,《明報》的總經理辦公室內。
金庸輕輕地放下手中的那幾份報紙,有點唏噓地嘆了幾口氣,緊皺著眉頭。
旁邊的主編王陽,十分不解地問道:
“查生,現在傳來的這些消息……難道不是好事嗎?小林生成功壓價,居屋計劃落地更順,但您……似乎有些憂慮啊?”
金庸聞,則是苦笑了一聲,然后說道:“這是好事,當然是好事。民眾得利,小林生的聲望也達到了頂峰。可……就是因為這一切太順了,太‘好’了。
一個二十歲不到的年輕人,能讓大陸在商定好的建材價格上再割15%的肉?
這已經不是單純商業手腕能解釋的了。大陸的體制,什么時候變得如此……有求必應,甚至不惜虧損了?
這十五個百分點的背后,必然有什么我們看不見的深水。”
王陽看著金庸如此嚴肅的神情,也是有些似懂非懂。
然后,他走到保險柜前,熟練地轉動密碼,取出了里面一份薄薄的文件夾,放在金庸面前
這份文件的封面沒有任何文字,但金庸一看就知道其分量。
“查生,這是昨晚……海關那邊一個‘老朋友’喝多后吐露的。您請……過目。”
金庸拿起文件夾翻開,里面是幾張打印紙,列著一些非公開的報關數據和貨物品類摘要。
他的目光快速掃過,但當看到某幾個關鍵的、涉及精密工業設備的商品名稱、數量,以及那低廉的申報價格時。
金庸的眼睛也是猛地瞪大,忍不住吃了一大驚。
“這……這……他竟然在用置地集團的貿易通道……在幫大陸……進口這些?!”
王陽趕緊把聲音壓低,解釋道:“是的。我們的記者順著這條線花了很大力氣才摸到一點影子。
從賬面數字看,大陸在建材生意上確實吃了大虧。
但……置換的,是這些市面上有錢都很難快速買到、正常渠道會被嚴格審查的東西。
置地集團從中過了一手,利潤還不少。
而這樣折算下來……那些建材對于置地集團來說,真就跟白送的沒什么區別,但這些機器……卻讓大陸方面賺翻了。”
金庸放下了這些文件,然后重重地靠在椅背上,微微閉上眼,最終長長地吸了一口氣。
片刻后,金庸睜開眼睛,死死盯著王陽,慎重地說道:“阿陽!把這些立刻銷毀。所有原始記錄、復印件,包括那些個采訪筆記和錄音,全部銷毀干凈。
同時,通知所有知情的記者和線人,把這件事徹底爛在肚子里,帶到棺材里!
誰要是泄露出去,誰就是港島的千古罪人!”
王陽則是頗為舍不得的說道:
“查生,這可是超級獨家啊……海關那邊動用了老關系才弄到……”
金庸聞卻是猛地抬頭,打斷他的話道:
“獨家?阿陽,你是第一天在港島跑新聞,還是被沖昏了頭?
這是‘獨家’的棺材板還差不多!
真以為是掘到金礦了?
錯了!這是挖到大雷區了!
用置地集團通道輸送大陸禁運清單上的高精度機床?
以建材貿易之名行技術轉移之實?
大陸方面在建材上明虧暗賺,油水盡在暗處?!
你真打算在我們《明報》上這么報道么?”
一股徹頭徹尾的寒意猛地竄上來,直沖金庸的腦門。
他死死盯著這些紙頁,在港島這個龍蛇混雜的情報泥沼里,金庸也算是摸爬滾打幾十年養成了敏銳的嗅覺,讓他感受到了致命的危險信號!
“海關數據?哼!你真以為這種沾著血和油水的絕密情報,憑你在海關那點喝過幾次酒的老關系,靠我們《明報》的渠道,就能獨家捂得住?
天真!幼稚!
這些數據擺在那里,就是插在火藥桶上的引信!
全港能動用海關資源的,有幾家?
有幾只手能伸進那個系統翻出這種要命的東西?
屈指可數!
左派的、港督府的、軍情處的……甚至可能還有大陸那邊配合放出的餌!
你查到的同時,說不定匯豐的沈弼、港督府的秘書,甚至廉政公署的抽屜里,都躺著同樣一份,甚至是更詳細的復印件!
大家都在裝聾作啞,都在等著看誰是第一個忍不住把手伸進滾油鍋的蠢貨!”
聽到這些話,王陽的臉上刷的一下全白了。
他剛才想要報道獨家的興奮和野心,現在完全被金庸潑出的這盆冷水澆得透心涼,只剩下一種劫后余生的深深恐懼感。
是啊,如此駭人的交易,如此敏感的貨物,能在港島眼皮底下悄無聲息地進行,本身就意味著這張網編織得有多嚴密,牽涉的層級有多高!
置地集團的物流網絡、審批綠燈、小林天望可以肆無忌憚的殺價談判、港督府的支持與默認,以及左派報紙突然的“血濃于水”論調……
一環扣著一環,可以說是嚴絲合縫。
金庸猛地一下,將文件夾重重拍在桌面上。
“你想捅出去?捅破天?好!就算你明天頭版通欄標題登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