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日被創刊號“引子”撩撥得心癢難耐的讀者們,今日終于等到了《亞洲日報》上連載的第二回。
篇幅遠超首日的連載內容,甫一刊出,立即點爆了火山口。
情節急劇推進:項少龍為情所困,酩酊大醉醒來,竟發現自己身陷秦朝死囚車中!
九死一生的險境,神秘莫測的戰國時代,與現代思維格格不入的殘酷規則,以及結尾處,他與真正歷史名人未來的大儒鄒衍那充滿宿命感的初次相遇——鄒衍口中那句關于“天外來客”的預,如同鋼針扎在項少龍心口,更卡在無數讀者的心尖上!
“哇!過癮啊!”
灣仔一家書店門口,一個中學生捧著剛買的《亞洲日報》,激動得手舞足蹈,
“秦朝啊!死囚車!仲撞到鄒衍?黃易點諗到嘎?”
他恨不得立刻看到項少龍如何逃脫死局。
中環某寫字樓的茶水間里,幾個衣冠楚楚的職員湊在一起討論的不是股票也不是昨晚舞會的八卦,而是《尋秦記》。
“那個穿越設定真系絕!
現代人去古代,仲要識得歷史名人……”
“結尾卡喺個度真系想殺人啊!佢之后點面對鄒衍?會不會被當成怪物?”
“喂,你份報紙睇完未?
輪到我未啊?”
這是急切的催促聲。
明明報紙上也登著霍震挺和小林天望之爭的爆炸新聞,也刊登著他國政治軍事的重要分析與社論,但在這些讀者眼中,《亞洲日報》的老板是誰、有沒有董事頭銜、資產幾何,此刻完全不重要了。
重要到讓他們心癢難耐、熱血沸騰的,只有項少龍的生死前途和秦朝的風云詭譎!
《亞洲日報》?
此刻在他們心中,只是承載那神作《尋秦記》的紙張載體罷了。
這種閱讀熱情迅速化為極具感染力的集體行動。
當天下午,十幾個志同道合的年輕讀者,不知是誰提議,竟真的找來一塊大橫幅,在白布上用醒目的紅漆寫下幾個大字:“求立刻出版《尋秦記》單行本!!!”
他們舉著這簡易的橫幅,直接沖到了《亞洲日報》社位于北角的編輯部樓下,引得行人紛紛側目。
大樓保安上前交涉,試圖請他們離開,但這些人只是固執地高舉著橫幅,眼神里滿是熱切:“大佬!唔該同上面反映下啦!一天幾千字點夠喉啊!”
“出書!一定要出書啊!連載等死人啊!”
“我們要項少龍!
要睇佢點打天下!”
喊叫聲夾雜著路人的笑聲和拍照的快門聲。
這種原始的、直接得近乎粗魯的表達方式,卻最真實地呈現了《尋秦記》對讀者的巨大魔力。
它將這部小說在港島的熱度推向了新的高峰。
然而,真正將《尋秦記》和它的作者“黃易”徹底推上神壇,引爆全港輿論核彈的,竟是來自另一座報業巨峰的聲音。
就在《亞洲日報》因街頭橫幅而有些哭笑不得之時,最新一期的《明報》被送到了各個報攤和訂戶手中。
無數人習慣性地翻看這份以社評和嚴肅文學著稱的報紙,今日卻在副刊醒目的位置,看到了一篇署名“金庸”的專欄文章。
文章標題平平無奇:《文壇之幸》,但開頭第一句就如重磅巨石砸入湖面,激起千層狂瀾:
“近日,拜讀《亞洲日報》連載之奇書《尋秦記》,心下震動,竟至通宵未眠。
作者‘黃易’君之妙筆才情,思想之奇崛恢弘,實令金某嘆為觀止!
今日破例書此文字,非為別故,唯恐此美玉明珠埋于塵埃,特以金庸之名拙筆,聊表欽慕于萬一。”
金庸大師竟為一部正在連載的武俠小說破例著文?!
而且開篇就是如此石破天驚的盛贊?!
港島無數金庸迷、文化人、甚至其他報紙主編的手都顫抖了,迫不及待地往下讀:“……武俠小說,自吾輩開先河以來,多以江湖義氣、家國恩仇為經緯,縱然精彩紛呈,然格局終囿于武林一隅。
而《尋秦記》一出,竟開前所未有之新局!
以現代人之思維,逆旅千年時空,誤入強秦末世,生死掙扎之間,卻暗合天機、攪動歷史風云……
此等奇思妙想,將深邃磅礴之歷史長河與跌宕起伏之英雄傳奇融為一體,縱橫千里,馳騁古今,前所未有!
堪稱武俠之革命,小說書寫手法之創舉!
讀之,時有絕境求生的窒息壓迫之感,時有大時代車輪下小人物的悲愴,更兼俠骨柔腸與歷史宏闊交織的奇異魅力。
‘黃易’君對戰國史實之熟稔、對人物命運之刻畫、對未來走向之設計,皆見功力深厚,尤是那現代視角與古風碰撞的火花,更顯匠心獨運,令人拍案叫絕!”
《明報》編輯部內此刻也異常安靜,無數編輯的目光聚焦在主編室里那位端坐的身影上。
查良鏞自己也是再次看著成刊《明報》上的文章,輕輕吁了口氣。
文章是他連夜趕出。
初讀《尋秦記》引子第一回,便有驚艷,直至昨日反復咀嚼,那種久違的、當年構思自己最得意作品的興奮感再次沖擊著他的心房。
天才!一個能打破武俠小說定式的天才!
這樣的人才……
查良鏞昨夜提筆寫這篇文章時,心中已無半分武俠泰斗的矜持,只有對《尋秦記》開宗立派般成就的激賞和一種無法抑制的痛惜——痛惜其落腳之地非《明報》。
專欄最后的一段,金庸一改含蓄文人風范,其直白鋒利,直刺要害:
“……吾嘗,報紙者,文人之家也,慧眼識珠之平臺尤重。惜哉!
如此奇偉壯麗之篇章,如此驚才絕艷之才子,竟寄身于東瀛華商小林天望所創《亞洲日報》之上。
明珠蒙塵,光耀難彰,豈不令人扼腕痛惜?”
“查某不才,執掌《明報》一隅,求才若渴。
黃易先生大才,若蒙不棄,懇請移步《明報》一敘。
明報之平臺,或可助君才情馳騁,直入青云。
所著《尋秦記》,當以更大版面,更佳位置,呈遞天下。
潤筆之資,無論《亞洲日報》予君幾許,《明報》愿翻倍奉之!
此非虛,唯求佳作得所,方不負此千秋鴻構,亦不負先生倚馬萬之才。
專此布達,切切至盼!”
——《明報》查良鏞敬啟
這白紙黑字,印在《明報》副刊頭條,字字如磯,石破天驚。
沒有慣常的含蓄溫潤,有的只是直抒胸臆的震撼,是千軍萬馬也難求的招攬之心,更透著一份不容錯辨的、對《亞洲日報》平臺的輕視——“明珠蒙塵”。
一時間,整座港島仿佛被投入石塊的池塘,漣漪層層疊疊,最終轟然炸開!
茶餐廳里,油漬斑駁的桌上同時攤著幾份報紙。
《東方日報》、《星島日報》還在咀嚼霍大少的“社會地位”,《亞洲日報》的頭版是“肥仔坤”指控霍震挺的觸目驚心。
但當這份《明報》金庸的專欄傳到食客手中時,所有的喧囂瞬間凝結。
一位戴眼鏡的中學教師,剛咬了一口叉燒包,眼睛猛地瞪圓,喉頭滾動幾下,好不容易咽下去,才喃喃道:“查……查先生親筆邀人?稿費翻倍?!”
同桌的工友們早停了猜拳,伸長脖子看那豆腐塊大的鉛字,仿佛里面蘊藏著驚天的寶藏。
不識字的阿婆看眾人表情有異,焦急地問:“又邊個出事呀?”
工友指著報紙:“唔系出事,系金庸大師想挖角寫《尋秦記》果個作者啊!仲話幾多錢都出得起啊!”
阿婆似懂非懂,但“金庸”“幾多錢”她是懂的,咂咂嘴:“嚟頭好大哦……”
寫字樓的茶水間,平日里的股票行情和辦公室八卦瞬間失了顏色。
年輕的白領們捏著剛送到的《明報》,驚呼聲此起彼伏。“哇!查生咁勁!
直接撬人墻角?!”
“稿費翻倍啊!
《亞洲日報》俾幾多,明報都雙倍!壕無人性!”
“嘖嘖,金庸話佢明珠蒙塵喎,間接踩低人地小林社長份報啰…”
“不過講真,《尋秦記》真系值呢個價!
項少龍飲醉酒就返去秦朝變死囚,開頭就勁成咁,第二回仲離奇!
我睇到佢撞到鄒衍話佢‘天外來客’,成個人都冷一冷!”
“系啊!卡點卡到正,諗住仲有下文就完咗,個心吊吊揈!”
一個文員激動地揮舞手臂,“前晚同個仔爭睇報紙,差啲打架啊!宜家金庸一出面,個‘黃易’唔飛天都難咯!”
北角租書店的擠迫角落里,幾個躲學的中學生圍著新到的《明報》副刊,眼珠子都快貼上去。
一個瘦高個聲音干澀:“黃易…黃易真系勁到金庸都嚟搶?”
旁邊胖胖的推了他一把:“癡線!金庸吖!
武林盟主啊!
佢話好仲有假?
稿費翻倍啊大佬!
寫小說寫到咁,仲唔發達?”
幾雙眼睛里燃燒著混雜了崇拜、羨慕和對那字里行間巨大認可的憧憬。
往日遙不可及的文壇神話,第一次如此直觀地與一部正在追讀的作品連接在一起。
一些深諳文化圈門道的老報人或文化人,則看到了更深的意味。
查良鏞的舉動,無異于用金庸的偌大聲望,為“黃易”這個尚顯神秘的筆名加冕!
《明報》的副刊地位毋庸多,金庸親自承諾的“更大版面,更佳位置”,更是無價之寶。
那句“明珠蒙塵”,鋒芒所向不僅是小林天望的《亞洲日報》平臺格局,更深層的,或是表達對小林天望東瀛背景的不滿——如此“國寶級”的歷史武俠巨作,怎能落在“外人”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