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聲說道:“我與菀菀曾有過約定,日后不管誰有了孩子,都要當作自己親生骨肉般對待。要這般為她梳妝打扮,悉心傳授術法修煉之道,定要讓她成為這世間最幸福的孩子。”
話至此處,百里嫣的眼角漸漸濕潤,晶瑩的淚珠在眼眶中打轉,終是緩緩滑落。
長夏看著她這副模樣,心底深處忽然泛起一陣又一陣的悶痛。
母親?菀菀?
她的腦海中不斷浮現出這兩個詞,心中暗自思忖,自己的母親究竟會是怎樣的一個人?
“好了,你瞧瞧,好看嗎?”百里嫣的聲音帶著一絲期待。
長夏抬眸看向鏡中,只見自己挽起頭發后,纖細修長的脖頸展露無遺,眉眼間多了幾分平日里未有的艷美。
發間僅用幾根榴紅珠釵加以點綴,與那榴紅發帶相互映襯,更添了幾分嬌俏迷人的韻致。
“.....謝....謝謝前輩。”長夏微微欠身道謝。
百里嫣輕輕抹去淚水,似是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瞧我這模樣。你不是想知道天上有誰歷劫飛升卻一直無果嗎?經你這么一提,我倒還真有了些印象。圣域天九玄帝君,你可知曉?”
長夏微微點頭:“曾聽聞其威名。”
百里嫣接著說道:“他座下第七十八位弟子,盛槐元君,已歷劫數十年,卻始終未能成功。在一百年前,還曾被帝君責罰。如今想來,他或許仍未飛升,說不定便是你要找尋之人。不過,你找他所為何事?你與他年歲差距極大,按輩分來算,你可得喚他一聲祖宗呢。”
長夏微微一怔,脫口而出:“這么老的?”
百里嫣被她這直白的反應逗得笑出聲來,抬起手,輕輕捏了捏長夏的臉頰:“說什么老呀,你且看看人家帝君已存活多久?如今不還是黑發俊顏。說不定你要找的這位盛槐元君,模樣還是個孩童呢,真見了面,你怕是都認不出。”
長夏卻冷不丁地說道:“那是用法力維持的容貌,又能堅持到幾時?”
百里嫣笑著耐心解釋:“小長夏啊,神仙本就不會衰老。或許有法力維持容顏,恰恰證明其法力高深。”
長夏嘴角勾起一抹淺笑,呵呵笑了兩聲:“前輩,你可知如何消滅月尸?”
百里嫣正手持茶壺倒茶,聽聞此,動作微微一頓:“消滅月尸,唯一的法子便是先除去控制月尸之人。”
長夏聽聞,不禁陷入沉思。
百里嫣見狀,問道:“怎么?妖域之中出現月尸了?”
長夏沒有絲毫猶豫,輕點下頜:“嗯。”
百里嫣微微皺眉,思索片刻后說道:“那會不會是雪女出來抓人了?”
“雪女?”長夏疑惑道。
百里嫣緩緩解釋:“這雪女,乃是忘川的守護者,曾經還是天軍的表妹。只因犯下過錯,才被派遣至忘川守護。有些心懷執念難以舍棄之人,進而產生恨意,便會逃出忘川,試圖找到自身執念的源頭,將其殺害,以求順利渡過忘川,只是成功之人寥寥無幾。所以,雪女會給他們一個期限,若逾期未歸,雪女便會派遣月尸前去尋找。只是部分月尸難以控制,雪女便會親自出馬,將那些人強行帶回忘川。”
說完,見長夏仍在沉思,百里嫣忽然又道:“你說,那個盛槐元君會不會就在忘川?因渡不過,所以出逃了?”
長夏心中其實也曾閃過此念頭,只是她還需去求證,去探尋槐序與盛槐元君之間究竟有著怎樣的關聯。
長夏告別百里嫣后,一路返回,心中始終思索不停,諸多思緒在腦海中纏繞,久久難以散去。
倘若事實當真如此,非得要斬殺執念方能渡過忘川,進而重新輪回、再度飛升,那么,槐序……他這般對待自己,難道并非是出于對權力的追逐?難不成從一開始,他便已然知曉自己是他的孽債?
長夏孤身一人靜坐在廊下,時光仿若在她身旁悄然凝固。她就那樣久久地坐著,沉浸在自己的思緒深淵之中,直至那灑落在身上的絲絲暖意漸漸消散,直至執法司的人前來通報說有了新的線索,她才仿若從一場冗長而又深沉的夢境中緩緩蘇醒,回過神來。
她的內心五味雜陳,這種復雜的情緒如同一團亂麻,讓她根本無法用語去確切地形容。那是一種混雜著震驚、迷茫、失落與惆悵的感覺,各種情感在心底深處肆意翻涌、相互糾葛。
然而,在這一片混亂的情緒沼澤里,唯有一絲微弱的僥幸之光在頑強地閃爍。
她在心底不停地暗自祈禱,僥幸著自己并非真的是槐序的孽債,或許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可怕的誤會;僥幸著槐序與盛槐元君毫無關聯,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存在;僥幸著槐序對她,哪怕僅僅只是在那極其短暫的一瞬間,有過哪怕是最最微乎其微的一絲心動……
可除了這一絲僥幸之外,她的內心深處仿佛是一片荒蕪的死寂之地,平靜得如同深不見底的幽潭,再也激不起哪怕是一絲一毫的情感波瀾。無論外界如何風云變幻,她的心仿佛被一層堅不可摧的寒冰所包裹,冰冷而又麻木地停滯在那里,對周圍的一切都漸漸失去了感知與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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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錯了。
當那蠱毒如幽靈般緩緩向自己飄散而來,所有曾在心底苦苦堅守的僥幸瞬間如泡沫般破碎,消散于無形。
瞥見那一路如影隨形的月尸,曾經那些自欺欺人的幻想,都似過眼云煙般縹緲,不值一提。
直至看到火樹銀花下翩然飛出的銀蝶,以及那佇立在火焰之中冷若冰霜的雪女,長夏心中的怒意與恨意,仿若被點燃的火藥桶,剎那間如同那絢爛卻熾熱的火樹,熊熊燃燒起來,火勢洶涌,不可遏制。
她垂在腦后的發帶,顏色如盛開的嬌艷花朵般火紅奪目,與那如銀的月色相互映襯,構成一幅凄美而又孤寂的畫面。
此刻的她,仿佛被一層無形的屏障所隔絕,對外界的溫度全然失去了感知,無論是刺骨的寒冷還是微微的暖意,都無法穿透她冰冷的心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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