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一把攥住季明德的胳膊,也不管隔壁的丫頭還在,疾聲說道:“若論回門,要先去寶如家。那胡蘭茵,先是你的大嫂,再是你的妻,孰輕孰重你自己掂量!”
季明德出門的時候,回頭見陸寶如端著碗面,正在艱難的咬著,兩排細白白似糯米的牙齒,神情極其認真,仿佛那碗面是仇人一般,全然沒注意到自己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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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隔壁,仍是那間正房,季白兩口子,胡蘭茵,蓮姨娘并另外兩個姨娘一家子都在。
季白見侄子來拜,連忙命蓮姨娘將他扶起來,吸了一氣水煙道:“如今你是舉人,又是咱秦州八縣頭一名的解元,縣太爺見了你都要拜的,我怎好受你的拜?”
他見季明德站到自己身后,給蓮姨娘個眼色,蓮姨娘連忙抱了個杌子過來,刻意擺到胡蘭茵身邊,笑道:“二少爺坐下說話!”
季明德只好坐在胡蘭茵身邊,兩人一個杌子,年齡相當容貌相當,坐在一處果真一對壁人。
季白開門見山問道:“明兒回門,你是怎么打算的?”
季明德道:“全看大伯的意思。”
朱氏一張豁豁嘴,笑起來更明顯,她插了一句:“不如這樣,清早起來先回趙家,明德把寶如放在趙家,叫她好生等著,再帶著蘭茵回胡府,胡府肯定有宴,你吃罷宴席,帶蘭茵回了家,再去接寶如,怎么樣?”
季明德也不爭辯,直接說道:“好,全憑伯母做主!”
朱氏與胡蘭茵相對一笑。這樣一來的話,季明德明天就等于全然是跟著胡蘭茵一起過了。至于那趙寶如么,趕天黑接回家,也就完了。
商議罷正事,季白還不肯放侄子走,又聊起今年的黨參、黃杞價格來。再問一些同書院的舉子們,誰學的好,誰娶妻納了妾等事,一直聊到朱氏都打起了磕睡,季白才揮手道:“蘭茵,帶明德回房去睡,記得明天早起,好回門。”
季明德跑了一天,深藍色的直裰帶著些皺褶,倒也不顯邋遢,反而襯托的他整個人越發隨和。他隨胡蘭茵出門,下了臺階,說道:“那邊寶如還等著,我就不送大嫂進去了!”
原本,胡蘭茵該嫁的是季明德的哥哥季明義,但因季明義死了,而季白這些年再沒弄出孩子來,怕果真要絕后,不得已要叫季明德兼祧兩房,她才會嫁給季明德。
胡蘭茵胸腔一窒,目送季明德走遠了,回頭問身邊的丫頭:“蒿兒,方才你去隔壁叫人的時候,那趙寶如在做什么?”
蒿兒直戳戳答道:“正在吃飯,吃的菹菜面,一股子的餿味兒。”
胡蘭茵望著院門看了許久,終是回屋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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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明德回到自家西屋,關shàngmén,照例先仰頭在門上舒了口氣,換罷衣服出去沖了個澡,進來時寶如已經睡著了。
她睡相不怎么好,枕著自己的枕頭,抱著他的枕頭,被子全踢在床腳,一頭青絲整個兒堆攏在枕頭上方,露出脖子上深深一圈紫紅色的淤痕。
季明德坐在床沿上,手撫過那圈血痕,輕輕掰過寶如的手,秦州婦人少有這樣的細手,指管呈透明色,可以看到下面淡青色的血管。
他取過自己的枕頭與她的相并,自己緩緩躺進她方才放枕頭的地方。
寶如還在沉睡中,乍失了枕頭,又往前蹭了蹭,一手搭上季明德的胸膛,高度剛剛適宜,冰冰涼涼的,像床冰絲做成的涼簟一樣,叫她覺得分外舒服,隨即又將腿搭了上來。
她劈腿爬上來,露出長褙子下面藕色的灑腿褲子,半舊。翹翹的屁股將褲子繃的緊緊呈個半圓狀,從褙子開岔的地方半露出來,小,且緊實。
季明德舔著干似荒漠的唇,舒著發緊的喉節,側首看寶如的臉,她長長的睫毛在夢里微顫,嘴角微撇,像個受了長輩責罵,哭過一場入睡的孩子,一臉委屈。
他從床側扣出枚銅錢來,旋指一彈,彈滅桌上燈盞,屋子隨即黑暗。
外面是楊氏的腳步聲,她要聽床,所以托個借口,在月光下切黨參。
聽了許久聽不到兒子動靜,楊氏清清咳了一聲。
季明德在黑暗中緊皺眉頭,一動不動。又過了許久,楊氏再咳一聲。隔著一堵墻,母子倆暗中較著勁兒,如此過了一個時辰,楊氏終于忍不住了,敲了敲窗子,壓著嗓子叫道:“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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