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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季白果真回來了,屋子里唯有他和朱氏兩個。朱氏遠遠便伸出手:“快過來,叫娘看看你!”
季白忽而吸氣,瞪了朱氏一眼,朱氏隨即癟了嘴。
季明德道:“不知大伯喚我何事?”
季白直截了當說道:“一伙賊劫了我的藥,一批伽藍丟了,王定疆大怒,賠情賠銀子他已經不稀罕了,要革我今年的藥材采辦,你說怎么辦?”
季明德道:“伯父生意上的事,侄子不好過問,既沒什么事,侄子先回去了。”
季白甩著袖子道:“什么侄子,你是我生的,就是我兒子。我兩眼一閉能帶走的不過一幅棺材板兒,掙再多還不是全都得留給你,你不過問,將來這一攤子留給誰?”
朱氏軟搭搭兩條腿,扶著桌子走了過來,抱住季明德便哭:“不是爹娘不肯疼你,隔壁那個嘴巴刀子一樣,你又自幼不與我們親,娘便有心疼你,也夠不到你啊!”
季明德道:“若沒別的事,我先走了,這些話,往后你們也別再說了,我也只當自己沒聽過。”
季白氣的吹胡子瞪眼,轉而咬牙切齒罵朱氏:“全是你這個蠢貨鬧的,孩子還小的時候就天天扯著他的袖子認親兒,弄的那楊氏起了逆心,把個兒子悄悄帶走七八年,到如今再回來,已經養順了心,連我這個老子都不認了。
我季白一生順遂,怎就娶了你這么個沒出息的老娘們!”
楊氏捧著帕子抽泣起來,叫道:“難道是我的錯么,好好兩個兒子,一模一樣兒的聰明可人,你們非得捉肘著送一個給二房,如今弄的親兒子也不與我親,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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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蘭茵帶著小蒿兒,脖子伸的長頸鹿一樣在外偷聽。
蒿兒不解,悄聲問胡蘭茵:“xiǎojiě,二少爺不是二房的兒子么,怎的老爺說二少爺是他的兒子了?奴婢竟是不懂了。”
胡蘭茵豎指一聲噓,帶著蒿兒出了正房院子,卻是往隔壁走去。
她道:“當年,季白和季丁兩兄弟做生意,往土蕃、突厥一帶販藥材,季丁死在了沙漠里,季白一個人回來了。當時季家老太太還在,因為季丁死時無子,而咱們秦州又最諱絕戶,恰好婆婆當時生了一對雙胎,季老太太就主持著將小的一個悄悄兒抱到了隔壁楊氏那里,好叫兩家一家有一個兒子。
這事兒瞞的緊密,如今知道的人并不多。但我瞧如今這樣子,季白是想把明德光明正大要回來了。”
蒿兒喜的一聲驚呼:“喲,原來二少爺竟是咱們大房的正經少爺呀。那隔壁那窮婆子,和那趙寶如兩個的身份可就尷尬了,咱們老爺財大氣粗,xiǎojiě又是大房正經的少奶奶,天下誰嫌銀子少,二少爺將來肯定要回大房,到那時,趙寶如果真想回正房,妻變成妾,可有得她受了。”
胡蘭茵笑的深沉,搖頭道:“那趙寶如造化大著了,如今不過是鳳凰落嫁,多少達官貴人只怕都要趕來咱們秦州求娶,她和咱們二少爺可沒什么緣份,倒是二房那老婆子,雞飛蛋打,只怕要落個一場空。”
倆人說著,眼看已到了隔壁二房的門上。倆人停在門上相視一笑,進二房找寶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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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房主屋里,季白使勁兒拍桌子,喝道:“逆子,你給我跪下!”
季明德不跪,直挺挺的戳著,兩只下垂的袖管一直在抖。朱氏連忙攬過他,小聲對季白說道:“你又何苦發火,要嚇唬孩子,有話不能好好說么?”
季白再瞪季明德一眼,點著了水煙槍,呼嚕呼嚕深吸一口,吐長兩道長長的煙霧來:“我就簡單跟你說一下,王定疆不要銀子也不要藥材,伽藍他已經自己從別處找著補子填上了。但是,我們季家若還想繼續做皇家的藥材采辦,與光祿寺做生意,就得從別的辦法找補,給他送個他想要的寶貝。”
季明德忽而抬頭:“他想要寶如?”
季白氣勢低了許多,點頭道:“恰是。我給你娶了蘭茵,又大方又賢惠,自身手段也了不得,有如此佳婦,你到長安以后的前途,就算是穩了。
寶如一個敗官之后,你將她送給王定疆,換個明年的進士及第,又有我的家財壯身,又有一份官途顯赫,多高的位置你爬不上去,我說的對不對?”
季明德道:“您既剛回來,就早些休息,我該回家了。”
望著兒子遠走,朱氏捏著方帕子惴惴不安,問季白:“你覺得他能答應嗎?”
季白瞪了朱氏一眼道:“蠢貨,你真是個蠢貨,請寶如到這邊來住,然后迷暈了悄悄送到長安,對外只說她不守安分跑掉了即可,神不知鬼不覺的事情,為什么最后辦不成,為什么叫她半夜跑掉?你可真是個蠢貨!”
季白托小廝送來的雪蓮酒就擺在桌子上。黃氏斟了一盅過來,遞給趙寶松,湊過來問道:“可覺得喝了有效果?”
趙寶松卻轉身問垂著眼兒的寶如:“這是季明德送的?”天山雪蓮本就難得,泡了十年,藥性十足,是治風濕病的良藥。而趙寶松得的,恰是最嚴重的風濕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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