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會戰是怎樣開始的?
至少在這個時代,一場主力會戰,.無數支輕騎小隊,在高粱河南北反復糾纏,試探,對沖,拼殺。雙方都要竭力控制戰場,遮住對手的偵察幕。掩護自己主力展開。
雙方主力,在前哨輕騎的掩護下,進抵可以扎下連綿營盤的陣地。穩住陣腳,展開大隊。主力就算布置停當,可這會戰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打起來的。雙方都要尋求主動的地位,反復哨探偵視對手兵力布置的薄弱點,樵采之路如何,后路穩妥否?何處要隘是對方所必保,對方所必救?總之一句話,就是竭力保持住戰場的主動權。
對方利在速戰,就相持以觀釁。對方利在持久,就選擇要點,進逼以謀求會戰。在會戰之前,會有連綿不絕的一系列小規模戰斗,直到將雙方主力大軍,最終引向最后決定命運的會戰戰場。
當雙方十幾萬大軍呼喊著結成陣型互相沖殺,在此之前,也許就是幾個月的對峙,雙方斗智斗力,后方竭力供應。才在最后,凝結成歷史上某次光輝耀眼的會戰之名!
此次高粱河宋遼之間最后的會戰,也不會逃開這個路數。
蕭率領宋軍大隊騎軍,以涿州為依托,先期進抵。而遼人大軍,燕京就在身后。主力還在極力搜羅積攢軍資,可大隊輕騎,同樣在高粱河展開。雙方大軍在還未抵達之際,數千宋遼雙方輕騎,就沿著高粱河兩岸,展開了一系列的前哨戰。或者宋軍渡河而北,或者遼人涉水而南。雙方互相追逐,拼殺,射箭,目標都是一個,竭力控制住這個戰場,為主力展開謀求一個更為優良的地位。
就連蕭,都率先北渡高粱河,率領百余輕騎,和遼人遠攔子見上了一仗!短短一兩日之內,雙方都蒙受了上百人的傷亡,也試探出了對方的成色。宋軍蓄銳而來,必下燕京而后快,遼人依托燕京,已是哀兵,只有依河死戰,雙方都沒有徹底將對手輕騎前哨部隊驅逐出戰場的實力,頓時就心照不宣的各自收兵,絕不輕易渡河,只是隔河遙遙對峙。只是等待主力的到來。
宋遼高粱河會戰序幕,于焉徹底展開。
~~~~~~~~~~~~~~~~~~~~~~~~~~~~~~~~~~~~~~~~~~~~~~~~~~~~蕭前軍大營,就設在六聘山之陽,離高粱河不足二十里之處。
這是一個典型的騎兵大營,通路開闊,控制范圍極大,哨探放得很遠。旁邊有小溪環繞,飲馬放馬,都極方便。并無深溝寨柵,營地守衛,完全靠著騎兵機動性所能提供的警戒。敵人隔著老遠,就能被發現。如若是輕騎前來摸營,那自然有輕騎對付。要是大隊步卒逼近,那么一直在修整,養精蓄銳的白梃重騎,也不是吃素的!
在這前軍大營之后,就緊緊卡著蜿蜒而過六聘山的通路,正是蕭前軍的后路孔道。被這個前軍大營牢牢的遮護住。后路既暢通安全,前頭遼人遠攔子已經輕易不得南渡,此處大營可稱深固不搖,依托此處,蕭前軍就能牢牢的控制住高粱河南岸直面燕京的戰場!
此時營地當中,正是一片人喊馬嘶。從前路哨探下來輪值的幾路輕騎,紛紛歸營。士卒們拉著跑乏了馬在溪水邊散步收汗,有的人還卸了馬鞍在那里細細刷馬。營地里頭鐵匠小火爐升了起來,叮叮當當的在敲打著馬蹄鐵。
輪值上前的輕騎在軍官帶領下唿哨上馬,從這些退下來修整的袍澤身邊掠過,不時還笑鬧幾句:“這次得了多少首級?”
“哪里見得著首級?遼狗遠攔子不敢南渡一步,俺們奉了將令,也只得瞪眼瞧著。兩邊就隔著這么一條河,撒泡尿都比它水勢大,只是對望著沿著東西方向走!昨日還有氣力叫罵,讓遼狗過河來試巴試巴,今日干脆就是拉倒…………什么時候宣贊收了不得北渡的禁令罷!此等哨探活計,實在悶煞個人!”
“但愿俺們運道好一些個,此次前取,能碰到遼狗遠攔子渡河而南,得幾個首級,功勞簿上也好策勛一轉,瞧著遼狗遠攔子兇頑氣度都殺下去了,只怕大軍到來,都沒多少好仗可打,這功績什么時候才能撈到手?”
兩邊對答之聲不斷,就看見輪到哨探任務的騎隊撒開馬蹄潑喇喇而去,卷起漫天的煙塵。
對答之人,有勝捷軍也有神武常勝軍。這兩天的前哨戰,當兵的在一塊兒廝殺,這生分就少了許多。當兵的拉朋友簡單,是好漢子就成。這些神武常勝軍上下都憋了一口氣準備正名,這幾日廝殺比旁人都要兇狠,小小隔閡,自然盡去。他們又是熟悉北地山川地勢的老卒,給勝捷軍也好大助力,雙方氣氛,已經比在涿州的時候好了許多。
宋遼輕騎接觸兩日,前哨戰打下來,遼人氣焰,比起白溝河一戰時已經少了許多。竟然不敢南渡,只是確保北岸自家地盤。宋軍在蕭率領下率先挺進高粱河,就牢牢控制了南岸,旗開得勝,這士氣頓時就高漲起來。
只可惜統帥蕭,也已經下令,不得北渡,只是謹守南岸,等待大軍便罷。這一不北渡尋釁,兵力就節省了很多,這兩千輕騎也可以輪番更替。當真有士飽馬騰之慨。大家心下都是不滿足,蕭宣贊干嘛如此節省兵力?平白少了大家許多功績!
在溪對岸是白梃兵的營地,這些重騎撈不著前出哨探的任務,看著對面熱鬧景象,一個個羨慕得眼睛里頭出火。瞧見遼人看來是不成了,到時候大軍前來,遼人還怕不一鼓而潰?到時候,可不要錯過了這場潑天也似的功績!
在一片喧鬧聲中,韓世忠帶領數十輕騎,已經飛也似的趕了回來,人馬身上都是汗淋淋的。看著這個他們輕騎統帥歸來,溪邊營中,都是一片歡呼唿哨聲音。韓世忠性子爽直,得當兵的愛戴不用說。這幾日也讓人瞧見了,真是一條好廝殺漢!
他是率先跟隨那個膽大包天的統帥蕭北渡高粱河的,真真切切的站在了北岸,一場沖殺,在他馬前沒有一合之將。一個人就砍翻刺倒了七八個遼人遠攔子!這兩日前哨戰,他只是沿河奔走,哪里戰況緊急,都能看到他的認旗,只要韓世忠一到,遼人輕騎,就只有望風披靡的份兒。
西軍潑韓五之名,真真是名不虛傳!
聽見大家伙兒朝自己歡呼,韓世忠摘下頭盔,滿臉笑意的在空中繞了一圈。激起了更大的歡呼聲音。韓世忠哈哈大笑,只是策馬疾馳,在人群當中穿過,來到蕭的大帳之前。也不勒馬,就從疾馳的奔馬上跳了下來,穩穩落地,朝后交代了一聲:“給灑家細細的將馬刷了,上點好料,馬肚帶有條斷了,找皮匠換條好的!”
他身邊親衛大聲應是。在蕭大帳門口,張顯已經在那里含笑等候。這個小白臉看起來斯斯文文的,仿佛讀書人。可韓世忠是見識過他的本事,在馬上真如一條活龍!使得好長馬槊,左右手都可以殺敵,也不知道這本事是怎么練出來的。
張顯也看著韓世忠眼熱,他是蕭親衛,只是在隨蕭北渡高粱河的時候馬上廝殺了一場,接下來就只有陪著蕭守在營帳當中。看著別人上前廝殺。
他的性子雖然不像自家兄弟湯懷那般仿佛像是鋸了嘴的葫蘆,可話也是不多。雖然羨慕,倒也不多問韓世忠前面廝殺如何,只是朝著他笑道:“韓虞侯,宣贊在里面等候多時了。”
韓世忠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別眼熱,這兩日老韓也沒什么利市可發,你的本事,俺都瞧見,真到要廝殺的時候,俺怎么也把你從宣帥身邊討出來!你那條馬槊,使得不軟似俺老韓!當真不知道你們兄弟幾個,怎么練出這一身本事的!”
張顯眼睛一亮,笑道:“俺家岳哥哥才是一手好大槍!韓虞侯要是見了,才知道俺家岳哥哥的本事…………只是…………”
韓世忠從他身邊擦身而過,壓低了聲音朝他道:“這就去接應你家岳哥哥了!宣贊是有肝膽的人,怎么會丟下自家兄弟不管!”
說完這句話,他就再不理張顯,只是大步走進帳中。
蕭正在帳中,負手看著面前木圖。聽到腳步聲響,抬頭就看見韓世忠大步走了進來,不等韓世忠行禮,蕭就發聲問道:“遼人動向如何?”
“給俺們釘死在北岸了!輪番前出哨探,不斷尋釁,遼狗就是不敢渡高粱河南一步……入娘的,在雄州前頭,這些遠攔子可不似這么軟!”
蕭沉思著搖搖頭:“蕭干看來是想自保實力啊…………他也不知道,這燕京城能保到什么時候,打的仍然是一邊拖延一邊觀望的主意…………帥為軍之膽,主帥如此,還能指望底下人死戰么?”
蕭氣色,比前幾日好了許多。也不知道是活動開了,還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胸中郁郁,仿佛都已經拋了個干凈。眼睛亮亮的,似乎又回到了當初毅然帶領四百騎孤身北渡,挽回這場戰事命運的時候!
他看著韓世忠笑道:“抽誰?”
韓世忠看來對這個問題早就胸有成竹,試探著問道:“俺去吧?”
蕭一笑:“你去不如我去了,咱們都丟開這里不管!”
他拍拍木圖:“雖然北面要照應,可是咱們的重點,還在這燕京城!女真是否入寇,還在未定之天,我還是認為,女真入寇的可能性不大!可是他們一旦過來,我們要是沒有準備,那也是糟糕了…………更何況,那里還有我蕭的兄弟孤身在那里!”
韓世忠逼問了一句:“要是女真當真入寇呢?”
蕭灑然一笑:“當然是他媽的將那幫家伙打回去!我想要燕京,簡直太想要了…………可是我總算想明白了,燕京城不見得非落在我蕭手中,只要是漢家兒郎收復此處,還不是一樣…………老子差點忘記了,這一路死戰過來,到底是為的什么!”
韓世忠神色微微動容,可他畢竟是條粗直大漢,說不來太動情的話,只是低低道:“抽湯懷去吧,他是宣贊心腹,又穩重可靠,雖然不喜歡出頭,可是干這接應的活計,再合適不過。俺們已經將遼人釘住了,也試探出蕭干的虛實,這兵可以抽出來了!”
蕭點點頭,手指在木圖上頭滑動:“神武常勝軍抽兩百,勝捷軍抽兩百。湯懷為主,那個余褲襠……余江為副。從西面繞過去,北渡溫榆河,接應上直抵檀州古北口一線的馬擴岳飛他們!沿途設立烽火,一旦女真入寇,叫他們燃起烽火,我蕭去接應他們!然后回頭再搶燕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