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師中卻猶自不放心,追問道:“兵馬某等可以支援,總能敷衍過去。現在姓蕭的自然是需要兵馬,但是別忘了,那蕭宣贊通報的官銜,是兵部左司郎中!他是文官!將來有所寸進,得指望汴梁權貴,不是某等這些邊地老粗!這一點上,某等如何和宣帥爭競?”
種師道奇怪的看著自己弟弟,反問道:“汴梁權貴,就只宣帥一人么?”
種師中一下想起哥子提到過的一位大人物的名字,這位暫時賦閑的大人物的門人,此時似乎也在哥子營中掛著參議之名閑住…………“老公相…………”
種師中才喃喃的吐出這三個字,就被種師道示意不要說下去。種師道苦苦的一笑,彎腰曲背,沒精打采的道:“你且去安排前出至涿州哨探人馬的事情罷,涇源軍出一營,秦鳳軍一營,帶足輜重器械,再多抽調兵馬,也沒什么,同行說動蕭宣贊之人,我來安排…………縱然如此,只怕成與不成,也只是五五之數…………為何就不能踏實打仗?我們大宋,究竟怎么了?”
他老臉之上,滿滿的都是愧色:“蕭宣贊一個燕地降人,猶自為大宋冒死渡河,拼死血戰,我等世受國恩,卻在盤算其他事情,細思起來,寧不愧殺人也!”
~~~~~~~~~~~~~~~~~~~~~~~~~~~~~~~~~~~~~~~~~~~~~~~~~~~~~~~~~~~~淶水河中,滿滿的都是遼軍人馬尸首載沉載浮,黑紅的血痕,被水流扯得一絲絲一縷縷,只是在水波當中漾開。
淶水河東岸河岸之上,遼人騎兵尸首更是堆積如山。有的一層層的堆疊著,被戰馬踐踏得有如爛泥。什么樣的死狀都有,各色各樣的兵刃甲胄,拋棄得到處都是。失卻了主人的遼人戰馬,在戰場上踟躕獨行,找到了主人尸首,只是不住的用馬鼻子去翻拱,偶爾發出一聲嘶鳴,卻是凄慘已極。
遼軍大敗!
勝捷軍冒死突進,正選在了遼人渡河過來,還未結成陣列的時候。只能引發一場亂戰。蕭菩薩戰死,更是讓越來越多的遼軍加入了戰團。遼軍大隊騎兵猬集在一處,連遠攔子都被牽動,只是加入進來。
白梃兵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近三百人馬皆備重甲的騎兵自上而下沖擊。所過無不摧破,遼軍混雜,竟然無抗手之能,之能被壓倒,被沖垮,被擊破!
遼軍最后一個指揮使耶律長保,試圖上前組織起抵抗,掩護大軍退回淶水西岸的時候,當即戰死。遼軍頓時失卻了全部指揮,試圖以個人武勇抵抗,在近三百重騎的結陣沖鋒之下,也之能是螳臂當車。白梃兵在馬擴李存忠的率領之下,轉眼之間就不知道踏翻了多少遼騎,直沖到河岸邊上,一路過來,都是血肉開路!
到了河岸,白梃兵向兩邊翻卷。遼人騎兵已經失卻了全部抵抗能力,要不就撥馬逃跑,要不就只有遭受白梃兵的屠戮。三百白梃兵,一直在默默等候忍受,聽著外面勝捷軍弟兄為了他們最有利的出擊時機而苦苦廝殺,一旦出動,每個人都殺紅了眼睛!沒有憐憫,沒有退縮,沒有留手,甚至也不顧惜馬力,殺到后來,白梃兵的陣型也解散了,淶水河東岸,就看見黑甲騎士四下追殺著遼人潰軍。不知道有多少下馬請降的遼人騎兵,同樣被砍翻在地!
更多的遼軍卻是被壓迫進了淶水當中,能循原路退回東岸的百中無一,絕大多數都被趕到了河水深處。披甲的遼軍拼命丟掉身上甲胄,抱著馬脖子想游出生天。白梃兵張弓而射,幾乎象在射活靶一般,不知道多少遼軍,在水中泛著血花,直沉下去,喂了淶水河中的魚!
宋遼此次北伐交戰以來,雙方會戰,遼軍從來未曾敗得如此之慘過。千名精銳,其中還有一百遠攔子,死傷大半,有命投降的兩百余,能逃回淶水東岸,不敢回顧,心膽俱裂而去的,不過寥寥數十騎,蕭引著四百人馬,摧破了涿州,更贏得了一場絕對稱不上小的野戰勝利!
蕭獨立在淶水河岸,看著河水中載沉載浮的遼軍尸首。只覺得自己精力體力,似乎都已經透支干凈,心里空落落的,什么都想不起來。
這一仗,自己又算是贏了。離易州更近了一步,離翻轉這場戰事的命運,也更近了一步。卻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歡喜不起來,戰前涌動的熱血,這個時候似乎也平靜下來了。
一路都步步是血啊…………自己這樣走下去,直到真正改變歷史的那一刻,還要經歷多少艱難險阻,經歷多少大場面?
要是小啞巴在自己身邊就好了,將她小臉擠成豬頭,也許就能讓這神經,稍稍放松一些吧?
白梃兵和勝捷軍都在尸堆當中翻翻揀揀,看著受傷的遼軍就補上一刀。慘叫聲長長短短的響起,被俘虜的遼人只是圍坐在一起,低頭閉目不看這敗后慘狀。每個人都不敢打擾靜立在河岸邊上的蕭,偶爾目光投過來,也全是佩服崇拜。
他們四百人真的擊垮了遼軍千人,蕭還說要帶他們迫退蕭干,那一定也能做到!
李存忠同樣也帶著親兵在尸堆里頭翻檢,他卻看也不看一眼那些遼人尸首,只是找穿著宋軍甲胄的忠骸。直到快到河岸邊上的時候,他突然跪了下來,搶過地上一具尸身,還未曾說話眼淚就已經涌了出來:“老丘,老丘!入娘的你倒安閑,將來再不用吃這碗刀頭舔血的飯了!”
丘虎臣尸身,正在此處。這位勝捷軍虞侯使渾身甲葉凋殘,露出了大大小小的傷口,血都已經流得干凈。猶自死死抱著一個遼人將領模樣的尸首,一手持刀按在對手的咽喉上,幾乎切進去了一半,想將他尸身抱起,竟然都分之不開!
不少宋軍將士,聞聲都圍了過來。勝捷軍殘部,更是臉色黑得如鐵一般。卻沒有一個人說話,只是朝著他們老上司默默叉手行禮。馬擴正在遼人俘虜那里盤問些什么,聽到這里聲音,渾身一震,也匆匆的趕過來。看到李存忠抱著丘虎臣尸骸,遠遠的就默然抱拳行禮。
蕭身子一動,似乎終于被這里的聲音驚動。他有點恍惚的回頭看了一眼,疾步趕了回來,看著李存忠和丘虎臣一存一亡的兩人。
丘虎臣是勝捷軍出身,勝捷軍是童貫親衛,自然也就臨時充當了自己的親衛。丘虎臣話不是很多,可是每夜值守都很勤謹。有什么事情稟報,都是三兩語就說完。比起粗豪勇決的白梃兵都頭李存忠,低調了許多,今日卻如此勇烈的戰死于此!
沒有他們,沒有自己一路行來結識的岳飛、牛皋、王貴、湯懷、張顯、韓世忠、馬擴……自己又何能走到這里,臨于淶水河畔,做名將狀,還試圖創造出一個不可能的奇跡出來?
這些人,是自己的祖先…………在千年之前,我和他們一起奮戰。
這是祖先的戰役,也同樣是自己的戰役。
蕭默默無語,單膝跪了下來,伸手去拉丘虎臣的忠骸。說來也是奇怪,李存忠怎么也分不開兩人尸身,蕭輕輕一拉,丘虎臣的忠骸就被他扶起。雙目虎視,猶自凜凜有威。蕭默默起身一拜:“將陣亡將士,都好好掩埋了,暫厝于淶水河之陽。讓他們看著我們收復這燕云十六州!
一旦功成,蕭某在此立誓,一定將你們忠骸,盤回家鄉!爾等子女,由我俯養,爾等父母,由我仰事,英靈不遠,實可鑒之!”
他不過是宣帥幕府贊畫,并無領兵之權。這數百甲士,都是王稟楊可世暫借。論理怎么輪不到他蕭說此話,但是蕭就是說得自然而然,而四下肅立的白梃兵勝捷軍軍將,同樣也聽得自然而然。
丘虎臣忠骸圓睜的雙眼,被李存忠輕輕一碰,就緩緩閉上。
數百甲士,身上戰創新裹,挺立河岸之旁,同聲大呼:“愿為宣贊效死!”
這場戰役,我會進行到底…………不管有什么樣的艱難險阻!
蕭惡狠狠的磨著牙齒,猛的擺手:“那些俘虜,把鼻子耳朵,都他媽的給老子割了!放回去讓他們見蕭干,帶一句話。你蕭干好膽別走,洗干凈了脖子等我來取他大好首級!告訴他老子的名字,老子是大宋蕭!給這個大遼,蓋上棺材蓋子的人!老子身邊,就只有四百虎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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