懺悔顧名思義,此地遠離塵囂,孤懸于皇陵西北角,是一座由青黑巨石壘砌的七層高塔。
形制古拙,卻透著一股森然壓抑的氣息。
塔身無匾無聯,唯皇帝親筆題寫的“懺悔”二字,以朱砂漆就。
此刻寒雪飄飛,那字就像是兩筆血痕,透著詭譎。
塔內無窗,僅在接近穹頂處開了一方窄小的氣孔。
這會兒,呼嘯的寒風裹挾著雪粒倒灌而入,在空蕩的塔室內打著旋,帶來刺骨的寒意。
地面冰冷粗糙,角落里散落著幾件單薄的鋪蓋,早已污漬板結。
一只破舊的陶碗擱在門口不遠處,里面是一些殘羹冷炙。
長公主蕭蓉便靠坐在通往二層的石階上。
昔日保養得宜的容顏,如今刻滿了風霜,連眼角的細紋都顯露了出來。
一頭長發未經梳理,如同枯草般披散在肩頭素色的粗衣上。
她的手腕與腳踝處,皆被沉重的玄鐵鐐銬緊鎖。
鐐銬延伸出的鐵鏈并不長,另一端深深嵌入墻壁的石環中,令她的活動范圍僅限于石階周圍數尺。
但凡動作,哪怕只是細微,鐵鏈都會馬上發出沉悶的拖曳聲。
仿佛鎖著的并非一個人,而是一個被鎮在此處,失了魂靈的妖物。
長公主面無表情地靠坐在石階上,仿佛感受不到四周刺骨的寒冷。
她微微仰著頭,空洞的目光,瞧著那透光飄雪的唯一窗孔。
雪花從那里飄進,尚未落地便已化去,只留下一點轉瞬即逝的濕痕。
她就這么望著,目光里沒有恨,沒有怒,也沒有淚,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虛無。
仿佛所有的野心,都在日復一日的囚禁中被消磨殆盡,只剩一具被鐵鏈縛住的空殼。
風雪聲是唯一的陪伴。
直到,吱呀一聲,厚重塔門被從外推開一條縫隙。
凜冽的風雪立刻尖嘯著涌入,四周垂掛的佛經帳幔突兀地搖曳。
一道人影悄無聲息地走進來,門又在此人身后關上了。
塔內復歸昏暗,慘淡的微光,勾勒出對方模糊的輪廓。
那人靜靜地立在門內的陰影里,沒有開口說話。
長公主眼珠子緩慢的轉動,像是才活過來,慢慢地朝那個人影看去。
直到看清楚對方的臉,她干裂的嘴唇微微扯動,發出沙啞的笑聲。
“這里連老鼠都不會來,你又來干什么?想看看我死沒死嗎?”
陰影中的人沒有立刻回答。
長公主踉蹌著爬起來,帶著血絲的眼睛神情憎惡。
她猛然怒吼,牽動著鐵鏈嘩嘩作響。
“世人爭名逐利,我又有什么錯?換做是你,你也會這么做!”
咆哮的聲音歇斯底里,長公主還想撲過去,卻因超出了范圍,鐵鏈狠狠勒緊她的脖子,她踉蹌一下摔倒。
袖子揚起,露出手臂上摔出來的淤青。
這時,暗處那人終于肯開口說話了。
“你想一輩子待在這里嗎?”
長公主猛然看向對方:“你想說什么!”
對方一字一句:“你想不想出去?”
_l